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張雍 不要遺失了清澈的嬰兒的眼睛

採訪撰文/杜嘉馨

對某些人來說,旅行是玩樂與放縱的方式;對某些人來說,旅行是放逐與告別的儀式;對於張雍,這位在布拉格生活六年的年輕攝影師來說,生活不在他方,生活本身就是人生最大的旅行。他用宛若嬰兒初次見到世界的眼睛,攫獲他所關心和好奇的一切,讓自己在過程裡蒸發。

一個人,在異鄉六年,原本陌生的地方漸漸成為熟悉,原本熟悉的家鄉也有了距離,在完全的陌生與熟悉之間,有了觀察、想像與諒解的空隙。大學畢業後張雍為了一個偶然的原因來到捷克旅行,在靠近波蘭邊界一個名為「大村莊」的小小村落當短期志工。24歲那年,張雍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脫離台灣社會的正軌,來到卡夫卡的城市,和導演庫斯托力卡念同一所電影學校﹙FAMU﹚,盡情嗅聞自由的氣息,接著一面接影像工作案、一面到船務公司上班維生,同時長期關注捷克的精神病院、鄉村獵人、傳統馬戲團、A片產業等邊緣族群,每個主題花兩到五年的時間,以拍紀錄片的方式,為眼中的世界留下紀實影像。

對被攝者的尊重
「在捷克,老師常說要用嬰兒的眼睛來拍照。大人的眼睛會篩選,人們往往只看到自己想看的,而鏡頭就像顯微鏡,看得到很多眼睛看不到的東西。」曾經,在學生時期,張雍拍照很在意技術問題,「當時不是為了自己拍,而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讚美。現在,拍照時我會把自己忘記,全心去感受被攝者的呼吸、頻率,很專注地投入現場。」張雍不使用數位相機,在拍攝前,他習慣先把相機放在一旁,輕鬆地和被攝者聊天,當「對」的時刻來臨,張雍才開始拍,拍完後第一個反應是放下相機,看著對方說謝謝,他們一同度過、完成了這一刻,而非反射性地拿起數位相機,檢視剛才拍攝的畫面,卻忽略了眼前的被攝者。

放空自己 除卻偏見
在張雍新書《蒸發》裡的照片,我們看不到歡樂的馬戲團,也看不到失控的精神病患。他拍照的動機如此純粹、態度如此真誠,因此照片本身傳達出一種真實的力量。「任何程度的偏見都會造成盲點。而我有興趣拍攝的族群,幾乎都是被主流價值忽視的、被偏見對待的族群。」除卻偏見,將自己放空,看到的會是甚麼樣世界?張雍記得第一天到精神病院待到晚上九點離開,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心情非常沉重。「每一個正常人,都有可能面臨極度脆弱的時候。誰有權力區分誰是正常人、誰要住進這個精神病院?裡面的病人也有很正常的時候。」

這六年的蒸發,對張雍來說是一種從液體變氣體的蛻變過程,是哭過之後眼淚的蒸發。然而這一路上,他和這些人一同共度的時光,都化為光影,為他的蒸發,述說了許多道不盡的故事。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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