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5日 星期四

五月天阿信 真實地活在這瘋狂世界

跨入後青春期的阿信,正活在夢想中的美好年代。這世界也許依舊瘋狂,但他狂奔在社會巨大齒輪的間隙裡,呼吸大口的新鮮空氣。

採訪撰文/杜嘉馨


從去年5月20日到今年7月24日,五月天完成了跑遍全球27個城市的DNA世界巡迴演唱會,開始放假半年,預計明年起籌備新專輯;然而,五月天的阿信一放假,STAYREAL的阿信便立刻啟動:阿信、不二良和KEA《基因搖滾》三人聯展於7月25日在台中美術館開幕,是阿信在台灣首度以「音樂╱視覺跨界創作者」的身分,正式發表個人的多媒體創作。除此之外,阿信的腳步一刻都沒停下來,和不二良所成立的T shirt品牌STAYREAL預計年底前在上海、東京開設分店,為了管理一間即將破百人的公司,他最近狂K管理工具書。阿信總是熱血沸騰、馬不停蹄地持續創作、前進著,「人生在世活的時間不算很長,我想趕快把想做的事情做完!」

心靈鍛鍊 是人類進化的最後一關

如果說了後悔 是不是一切就能倒退
回憶多麼美 活著多麼狼狽
為什麼這個世界 總要叫人嚐傷悲
我不能瞭解 也不想瞭解
我好想好想飛 逃離這個瘋狂世界 --- <瘋狂世界>

十年前,五月天阿信在舞台上唱著「活著多麼狼狽」,十年後的現在,活著對他來說是什麼樣的感覺?「我覺得後青春期比青春期更美好,在情緒上,自己比較能控制;財務上,也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儘管隨著年齡增加,許多人肩膀上的責任、負擔、壓力愈來愈重,阿信覺得還是可以慢慢去找到一個讓自己自由的方式,為自己保留一個任性的時間,「我們好不容易從充滿升學壓力的學生時期倖存下來,再也不必每天六點半起床、不必考試、聽大人的話,應該把握住現在,做一個快樂的大小孩。」
現在,就是阿信當年夢想中的美好年代,「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一直以來都是和最好的朋友做最好的事。」像五月天,以及STAYREAL品牌,阿信都是和高中時代的朋友一同合作。「高中時,每次我跟不二良留下來做教室佈置,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放學後我們就先去打球,然後吃冰,再開始做教室佈置到很晚才回家。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其實和高中時沒什麼兩樣,只是規模變得更大了。」
五月天成團十多年,每一次的專輯、演唱會總是帶給歌迷驚喜和震撼,「班底是固定的,想法不是固定的,大家很熟,但還是會丟很不熟的想法出來」,與認識多年的好友作合作夥伴,阿信覺得最大的好處是「信任」,「信任就是最好的cost down,能把夢想成本、情緒成本降到最低。」

關於「情緒」可能衍生的各種問題,阿信確實花了一段時間思考、體驗。「很多人過不去的不是財務、工作、命運,而是情緒。身處現代社會要餓死不容易,活著辛苦往往是情緒問題。」每天天氣不一樣,但是決定心情的應該是自己。阿信的理論是:人類花了幾億年進化,從海底微生物、爬蟲類……到成為人類,只剩下最後一個關卡,就是心靈的鍛鍊,不要讓外在的環境影響我們的情緒。這就是為什麼人類是溫血動物而非冷血動物,我們的體溫能保持恆定,不像冷血動物會受到外在氣溫影響而變化。

拯救世界的說明書

當 我和世界不一樣 那就讓我不一樣 堅持對我來說 就是以剛克剛
我 如果對自己妥協 如果對自己說謊 即使別人原諒 我也不能原諒--- <倔強>

阿推的漫畫《超人巴力入》前言︰「社會的遊戲規則,是惡人訂的,由好人來玩!」這句話讓阿信印象深刻,覺得這是一則精準的預言。「如果我來寫一個拯救世界的說明書,簡單地說就是兩點:1.努力得到改變世界的權力 2.確定自己一直是好人。」問題難就難在第二點,權力使人腐化,而且好與壞往往也不是絕對的。「我覺得初衷很重要,想想當初的自己會怎麼看現在的自己。人很容易軟化,而且太容易被情勢所逼,就給自己一個軟化的藉口。」假設一個極端的情境—如果阿信身為納粹時期的德國人,他會怎麼做?「就努力變成希特勒啊!」他先嘻笑著說,二秒後認真地回答:「妳有看過電影《竊聽風暴》嗎?我應該會像裡面那個特務,努力保護自己能保護的東西。」聽了這答案一陣感動,即使我心底企盼著自己足夠堅強,能夠拒玩任何惡人所設訂的遊戲規則!
阿信以前也想過要拒玩,但他後來發現如果拒玩,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改變。「前陣子有機會和陶子姐吃飯,聊到她對賈靜雯爭女判決案的關注,最近看到新聞,很多人也許不解為什麼陶子姐要淌這渾水,但我覺得這個社會需要這樣熱心、願意兩肋插刀的人,我們應該給願意站出來說話的人支持和掌聲。」

風流而不下流的境界

在一樣的身體裡面 一樣有愛與被愛的感覺
我愛誰 已無所謂 沒有誰能將愛情畫界限--- <愛情的模樣>

阿信寫的情歌歌詞浪漫到不行,阿信式的浪漫,混合了純真、抽離、狂癲和激情,每一首歌充滿畫面和好幾個層次的自白/告白。對他而言,什麼事情是浪漫的?逃亡?私奔?遵守承諾?距離?奉獻?他想也不想,肯定地回答:「遵守承諾很浪漫!因為遵守承諾很難,不管是對別人或是對自己的承諾。」很多藝術家、創作者天性敏感,很容易心動、墜入愛河,多情和花心之間怎麼區別?阿信迂迴地說了個故事:「大學時老師帶我們去看常玉的畫展,他畫各種姿態和風韻的女人,躺著、站著、跪著、坐著、裸的、穿衣服的都有,我問老師:『他把女人畫得如此傳神,應該玩過很多女人吧?』老師答:『不用玩過很多,愛過很多女人就可以。』那時候我就有一點懂了。」就像阿信的歌詞創作,很多並非來自切身經驗,而是憑藉他自己的想像和揣摩,「是不是一定要真實體驗?我覺得相差無幾。」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10月號)

駱以軍x陳綺貞 一個人的旅館創作時光

撰寫小說西夏旅館》時住遍台灣各地小旅館閉關創作的噩夢學派作家駱以軍;碰上四處旅行、表演,嚮往自由,住遍各地旅館,但偶爾也得把自己關在旅館創作的歌手陳綺貞。兩人創作過程和表達方式截然不同,卻又能彼此感同身受。駱以軍與陳綺貞,在旅館房間裡,在低語呢喃的音樂聲中,緩緩如煙圈般吐露,一個人創作的美麗和哀愁。

採訪/黃俊隆、黃哲斌、杜嘉馨、謝光萍
撰文/杜嘉馨

駱以軍:我的創作方式違反自然,以武士的自覺和規律,像練功一般強迫自己進入創作狀態
陳綺貞:我覺得自己的創作像能劇,你看到的是一張開心的臉,那是因為太害怕背後的東西。

Q:請兩人說說自己創作的狀態和方式?
陳綺貞﹙以下簡稱陳﹚:我會避免「躲」起來創作,希望靈感是在自自然然的狀態下出現,所以大部分時間都要騙自己其實沒有在寫,除非是幫別人寫歌,有預設主題、旋律和截稿時間,才會躲起來。平常會盡量淡化「我在寫歌」的感覺,偶爾聽法文或英文歌時,雖然聽不懂歌詞,但是感覺到他在對我說話,於是就不自覺進入寫歌的狀態。有點像少女時期,老師在前面上課,台下的我心思卻飄走,不知不覺寫下像七言絕句的東西。假如逼不得已下個月就要錄音,把自己關起來卻寫不出歌的時候,會很沮喪。

我自覺不是個會說故事的人,聽完一個笑話會覺得很好笑,但是講給別人聽的時候,卻找不到連結故事的螺絲,無法娓娓道來一個完整的故事。像<旅行的意義>這首歌是去淡水找朋友,和他借摩托車騎到沙崙,在附近繞一圈再騎回來。想到之前和幾個朋友出國玩,有人認真挑選紀念品、有人一直拍照、有人累積里程數、有人堅持要找到電影場景……每個人旅行時在意的事都不一樣。一路上就將這首歌哼出來了。後來甚至被許多人對號入座,像是選為「空姐之歌」之類的,真的是我創作之初始料未及的。

<下個星期去英國>是一個高中時一起玩音樂,聯考前一個月還一起到台大校園大樹下彈吉他的朋友。本來我們說好,以後如果都考上台北的學校,就要一起繼續玩音樂。後來我在台北、他在中壢,沒能延續過去的夢想。一直到有一天,他在電話裡告訴我,他要去英國,然後要賣手工CD。我掛掉電話,內心像是有一把火!這些材料都累積了很久,就在等待點火的時刻。

駱以軍﹙以下簡稱駱﹚:呵……好可愛!綺貞是精靈系的、像呼吸一樣的創作!相較起來,我現在的創作狀態太ㄍ一ㄥ。年輕時也曾像她這樣,但年過30之後,時間非常破碎,不得不以武士的自覺和規律,像練功一般強迫自己進入創作狀態,就像練瑜珈或練芭蕾,是刻意的、每天都必須拉筋。我的創作方式違反自然,相對而言,綺貞的方式比較像個人。

高中時我是流氓,屁股是尖的,坐也坐不住,每節課都在算時間要怎麼過。後來發憤創作,跑到書店把《存在與虛無》這類的書整落買回去練功,卻看不進去。(陳:會不會一開始就買太難的書?)我有點閱讀障礙,後來乾脆把書裡的句子抄在紙上,閱讀就進來了。曾經像臨帖一樣,將《百年孤寂》抄了4~5遍,對我來說,抄寫是一種閱讀的方式。

我寫《西夏旅館》時把自己關到旅館裡創作,雖然是閉關,但有時還是會不小心拿起遙控器看電視看一整夜,不然就是人在旅館,心卻掛念著要回家倒垃圾。真正高速運轉、有意義的創作時間大概只有兩個小時,其他時間像在重考。寫小說要比別人更暴力地吃夢,然後將心中的團塊用素描的方式寫下來,但綺貞卻可以輕盈地進入別人的夢。

Q:綺貞有嚐試過像駱以軍這種不斷「鞭打」自己的創作方式嗎?
陳:不瞞您說……我上個禮拜還試了兩天,嚐試過好幾次,但都失敗。我其實很嚮往節制自律的生活,看到別人每年發專輯,我也會有「別人能,你為什麼不能」的壓力。我試過控制自己的行為和作息,下定決心要過每天七點起床、十點睡覺的生活……結果兩個禮拜就崩潰了!川端康成、村上春樹的旅居創作也讓我心生嚮往,但我到了國外,看到教堂的光很美,只寫了20個字。在台灣也有過衝動,想說去墾丁或許可以寫點什麼,結果到了墾丁,卻連著被三家旅館拒絕,大概擔心一個單身女子想不開吧!

有段時間,每天早上帶著書和題材到早餐店,一面聽音樂、一面看報紙,把書裡有感覺的句子抄寫下來,常常一坐就是四個小時,還會聽到早餐店的人指指點點說:「伊就是那個唱歌的啦,生得還不壞……」我還是怡然自得。常常會被問到:「你的創作靈感來自生活嗎?」我都會心想:「阿,不然咧?」創作不能和生活脫節,歌詞少少的幾個字都是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但我依然期待有一天我可以很有規律、產量,但還是一樣能創作出真實、深刻、有感動度的作品。

Q:感情對你們的創作有什麼樣的影響?
陳:我覺得感情對我的創作有幫助。過去曾有的失落、挫敗得到了肯定,也覺得被了解。有一個人用懂你的語言和你懂的語言和你溝通,其中得到的共鳴和感動,都成為下一個作品的養分。

駱:在陽明山上,經歷過一段狂情蕩慾的日子,那會燒掉一個人的生命力。糾結的戀情讓人無比躁鬱、痛苦,感覺季節、氣味變化分明而強烈。那段時間我在枕頭旁邊放了一本筆記本,整整一年的時間,只要一做夢,就像素描一樣把夢記起來,凌晨三、四點從夢中醒來就寫,對後來的寫作是很好的練習。最幸福的一段創作時光,是妻子懷孕的時候嗜睡,那個月妻子在睡覺、我專注地寫,一個月寫了17、18萬字,完成了《第三個舞者》。王安憶說過,當個小說家最好要結婚、但不要有小孩。當我牽著小孩在路上走的時候,是處於一種無我的狀態。有一次在青田街巧遇舒國治,而當時我正面目兇惡地罵小孩。

寫小說基本上是考驗你對衝動和慾望的管理。我著迷於噩夢學派,我的創作就像把夢的碎片以馬賽克拼貼成惡魔的臉。特別關注那些歪斜、苦笑、被踩扁的人渣,雖然我的性際遇不比其他人特別,但卻是個很好的採集者和拼貼者。

陳:如果駱以軍的創作像一張馬賽克拼成的惡魔的臉,我覺得自己的創作像能劇,你看到的是一張開心的臉,那是因為太害怕背後的東西。我的月亮在金牛,骨子裡是金牛座,很容易吸收到象徵,看到月亮會有種回家的感覺。<腐朽>這首歌的英文是<Full Moon>,寫的就是我對滿月極盡所能的想像。以前宇宙觀較小,抬頭望見滿天星星,自己面對著無盡未知的時空,就覺得太可怕了,讓人想尖叫!想到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不存在,那種對死亡的揣測和想像,是非常悲劇式的。很多人對我說:「你怎麼能過著這麼無聊的生活?」但我卻覺得自己的生活很豐富,已經沒有餘力應付更多的事情了。我可以從枯燥之中找到樂趣,也因為較敏感、擅於抽象思考,尤其在認識有正面力量的朋友、看遍愛因斯坦的書跟所有的星座書之後,覺得自己逐漸能從事物的象徵涵義裡找到詩意、得到解脫。

駱以軍:在這樣孤獨、充滿霉味的旅館裡,覺得自己好像六零年代的藥品推銷員,而不是作家,要用很強的意志力才能寫兩百個字。
陳綺貞:無論躲到哪裡,都逃不掉那些身分和角色,鞭子拿起來,卻打不下去。呼吸自由,比住旅館更重要。

Q:談談在旅館裡的創作經驗?
駱:寫《西夏旅館》時住遍台灣各地小旅館,不是高級商務旅館,而是大量細節被剝奪的、只能停留在小鎮式、屬於異鄉人的想像的那種旅館。那裏沒有立燈、沒有潔白的床單,走道非常狹窄,櫃檯看起來像當鋪。Check in時櫃檯老闆給你一個鋁盤,上面放著遙控器、茶包和紙杯,鑰匙串是紅漆的房號印在壓克力上。走進浴室,馬桶圈上有菸的痕跡,洗手台上是牙膏粉。在這樣孤獨、充滿霉味的旅館裡,覺得自己好像六零年代的藥品推銷員,而不是作家。我會想像,如果在這裡召妓,即使是性,也不是一個美好的場所。台灣有這樣的一個無聲世代,被困在小旅館裡,早上與其他住客在地下室吃早餐,我感覺自己像在做白日夢一樣,遇見來自過往時光的人。我在這類昏暗的小旅館裡,要用很強的意志力才能寫兩百個字。

陳:無論躲到哪裡,都逃不掉那些身分和角色。我還是我媽媽的女兒、男朋友的女朋友、明天要演出的歌手。有次跑到北投想住溫泉旅館閉關創作,但發現離我家太近,根本是一種自我欺騙,鞭子拿起來,卻打不下去。某個時間、季節會感受到遠方的呼喚,渴望去遙遠的地方,回到本質的狀態。呼吸自由,比住旅館更重要。最容易干擾創作的就是電話,但是關機之後,又會想:「會不會有甚麼重要的事?不然來check email好了!」

<失敗者的飛翔>是我在哈爾濱的旅館寫的。那時13天跑了中國9個城市,從南方一路往北,每兩天就換一個地方,快速體驗人文風情和時空的變換。一路上每個城市的建築都是類似的,但是村民的穿著、口氣、口音都不一樣。我還記得搭夜車抵達哈爾濱時,已經是凌晨兩點,當時空氣的清爽度、霧氣、天空的藍……感受非常清晰深刻,一種既高且遠的視覺觀感出現,比較不是我自己的思維。在這樣的狀態下回到旅館寫了這首歌。這趟行程,因為穿梭在熟悉的語言文化和陌生的時空之間,孕育出這首歌。我認為,如果是太陌生或太熟悉的環境,會讓創作遲鈍。

Q:辦完大型演唱會、寫完長篇作品之後是甚麼感覺?
陳:演唱會一結束就很想吃東西!把零食找出來吃!

駱:寫完長篇會有半年到一年很沮喪,以為江郎才盡,會厭惡之前的題材,覺得想吐、噁心,直到下一次飢餓感又出現。現在知道自己會這樣就沒那麼緊張了,當作是在坐月子就好了。

(原文刊於練習《一個人》試刊號)

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陳綺貞 成熟後,青春重生

採訪撰文/杜嘉馨

看著陳綺貞靈動的眼睛,我想像那裡面是一個複雜遼闊的時空,儘管她看似輕鬆地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在她的感知系統裡,沒有絕對的時間,沒有陌生的空間,但有無限延續和可能的青春。

她在攝影機前肢體自然地變換著、沉醉著、飛翔著。拍完照後,我們在暗了燈的攝影棚裡,聽綺貞說著那個在帛琉的奇異夜晚,她看見海面上的星星,和天空裡的星星。而這個夜晚,我航行在她的宇宙裡,保持適當距離,望向她眼裡永恆的孤星。太陽。

在時間當中困惑,或享受
太陽黑子每11年重生一次。今年是我出道第11年,人生也有一種重生的感覺。不是回到原點,而是徹徹底底更新了一次。這次演唱會和新專輯用「太陽」來象徵人的靈魂,宇宙裡有這麼多顆星球,為什麼只有太陽能帶給我們溫暖?它散發著自己的能量和光芒,但我們卻無法更貼近它,不然會被它燒毀。每一個人不也是這樣嗎?這世界上這麼多人,但不能彼此靠近,這距離保護著我們,卻也使每個人孤單。

我對天文學、占星學、希臘神話、心理學、科學等領域都很有興趣,喜歡研究事物背後象徵的浪漫詩意。面對這世界的神秘和未知,我只能謙虛。寫歌也是一種探索的過程。有太多事物以我目前有限的知識是無法言說的,只能化為一首詩,或一首歌。目前我還在時間當中困惑,或享受。希望以後享受會大於困惑。

之前讀《愛因斯坦的夢》,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顛覆了人們原本對時間的觀念。時空是不可分的,在空間裡移動得愈快,時間就會過得愈慢,常坐飛機的人可能會比較年輕。我在想,如果時常在思考、轉動、進步的話,也許時間也會在自己身上過得較慢。時間對我來說不是固定的數字,而是一種屬於自己的感受。譬如演唱會上的兩個多小時,是我用兩個多月壓縮而成的高密度時間。

吸收空間裡的一切,化為身體的一部分
我寫過〈旅行的意義〉,說的是告別過去、告別依賴去旅行。當我在旅行的時候,我會將空間裡的一切都吸收,光線、空氣、聲音……感官甦醒活躍。我可能會忘記地名,但我永遠會記得冷冷的腳踩在石頭地板上的感覺,還有天空的顏色。空間對我來說不是地圖上的記號,也不是座標,空間全都變成我身體的一部份。

難忘的空間記憶很多。我想到之前去帛琉玩,下大雨我們在屋簷躲雨,遇到一對外國夫婦就聊了起來,他們來自舊金山,已經27年沒有在陸地上睡過覺了,孩子長大後,他們想體驗海上的生活,便開著船到處旅行,每天一早就跳進海裡洗頭洗澡,每到一個喜歡的地方就停留兩、三年。那天他們帶我到泊在海灣的小小船屋,一起潛到水底,他們指著錨,那就是他們的門鎖。到了晚上,他們又邀約夜潛裸泳,說要帶我看水裡的星星和太陽。他們把海面上的燈關掉,水面閃著粼光,海裡蜉蝣生物的身體或屍體也發著光,還有天上的星星……上了船屋,他們送我很多很多小貝殼,我留給他們John Coltrane的cd,作為陸地上的聲音紀念品。

After 30,未來無限可能的青春
30歲,是更好的20歲。過去的我,有獨立的精神,但沒有獨立的身體。現在工作上不再和唱片公司簽約,生活上也搬出家裡自己住。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同時也必須對每一個決定負責,再也沒有機會說:這是公司的安排。一開始會覺得「哇靠!事情怎麼這麼多……」然後漸漸體會到精神和身體合而為一的獨立是怎麼一回事,知道自己有能力、有勇氣完整而獨立。

成熟的感覺很好,但未必全都是快樂的。成長的過程才會有的痛的感覺,我都把它寫進歌裡,這樣真實的生活,就輕鬆多了。我從小就不是渴望趕快長大的人,但我相信過了30歲之後,青春的熱情和夢想是可以延續的,而且未來還有無限可能的青春。現在享受現在的快樂,未來享受未來的快樂。夢想會變,可能會變大、變瘦……不管變得怎樣,要了解那只是個泡沫,但也還是珍惜它稍縱即逝的美麗。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2月號)

詹宏志 回頭看最初的自己

採訪撰文/杜嘉馨


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為了能和父親清晨散步喝豆漿,努力自個兒在凌晨四、五點起床,這個早起的習慣一直延續至今……詹宏志看著那個五歲的小男孩,他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模樣。

從《人生一瞬》到《綠光往事》,詹宏志不寫理論,也不談趨勢,他以深情、私密的筆調,融合了情感、知識與記憶,以文字細細描繪聲音、顏色、氣味所紀錄的童年。張望者詹宏志回顧投射在螢幕上流轉的時光,讀者在詹宏志「攝影式」的文字下,更像是觀看了一幕幕精彩的電影。


我們到詹宏志PC home董事長辦公室進行採訪。面對這樣一位前輩、傳奇人物,我在現場感受到的卻是他的溫和、專注和謙虛。他一開始便說:「我不知道這本書有誰要看?」寫這本《綠光往事》時,詹宏志像是一個從未來回到過去的鬼魂,對著1718歲的自己說話,和那個年輕的自己一同商量,看著彼此共有的過去。「《人生一瞬》像是一幅風景畫片、靜物畫,紀錄的是靜止的記憶。《綠光往事》多了些人物的描寫,是動態的,要從哪裡進從哪裡出?難度比較高。」


在回顧往事時,詹宏志刻意避開所有社會事件,只寫尚未和社會有太多牽扯的人生片段,也就是70年代以前的事。「那時社會對我有所影響,我卻無法影響社會」,70年代之後的往事,詹宏志遲遲未能動筆,「一件事我要放10年以上才會動筆,我希望自己下筆時是冷靜的。如今我回想70年代很多事內心仍激動,而且相關人物至今仍活躍於各界,寫起來會有顧忌,不知該如何料理。」


「世界汲汲營營於政治理念,卻無暇顧及人的內心世界。」回溯自己的來歷,一個鄉下小孩,因為種種奇妙的意外和機緣,使他成為今天的詹宏志。「每一種幸運都排斥了其他的可能性。現在的我,擁有的過去很多,未來卻愈來愈少了。」


年輕時他的交遊甚廣,在學校一條十分鐘的路要走上半小時,一路上都遇到和他打招呼的朋友,工作後他曾經忙到一天有十幾個約會,午晚餐各兩次,如今他已告別那段送往迎來過於密集的人生,過著幾近封閉的生活,將時間完全留給自己。


這本書的內頁插畫和封面是由詹宏志的兒子詹朴設計的。兒子看完《綠光往事》之後說:「怎麼總是快寫到關鍵的時候就沒有了?」詹宏志笑說這是他的風格,況且,一旦下了結論,就容易淪為道德教訓。「我只是想描寫一種生命的情境的存在,在和自己的記憶拔河,和人生意義搏鬥。」在新書發表會上,羅智成說詹宏志這個人就是他最偉大的作品。想要了解詹宏志,妳可以透過他的張望進而看見自身的來歷,或者只是單純地閱讀一部引人入勝的電影——打開《綠光往事》,妳會停不下來的。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8年9月號)

萬芳 一首歌,一個無形的擁抱

聽了她的歌,如果妳微笑了,那很好;流淚了,也很好;如果讓妳想到關於自己說不出口的什麼,那很好;如果妳感覺到一個無形的擁抱,那麼請帶著那個暖暖的感覺往前走,這世界依然如此美好。

採訪撰文/杜嘉馨


上海的夜,華麗而濃豔,一個外國樂團在台上唱著〈新不了情〉,他們不知這首歌的原唱萬芳,正在台下靜靜地聆聽,心想著:「原來這首歌已經變成像〈月亮代表我的心〉了!」而這是萬芳從來不曾想像到的,她只是一直淡淡地唱著情感濃烈的歌,而歌曲自己有了生命,與其他歌迷的人生交集,陪著大家走過許多的快樂與不快樂。她用心唱歌,但她不急著唱。每張專輯都間隔好幾年,出道20年,這近10年來她在音樂之外,持續地主持廣播、參與戲劇演出、四處旅行。對她來說,生活的累積更重要,她已經唱過那麼多經典歌曲,在自己的節目裡播過各種類型的音樂,在劇場裡嘗試了各種聲音與表演的實驗……自己的新音樂作品?她真的不急。

享受憂鬱的感覺
沉潛許久、累積許久,她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很美,散發著一種穩定而明亮的氛圍和光采,這些年,她經歷過低潮,現在的她學會與體內的憂鬱細胞「好好相處」,這次的新專輯,萬芳創作了〈看見快樂對我笑〉,其實是來自2006年的某一天,她在筆記本裡寫下「看見快樂對我笑,我卻要不了」這句話,然後再發展成這首歌。「其實它講的不是快樂,而是不快樂。這些年來,包括自己、還有身邊有太多朋友,透過不同方式讓我感受到生命裡的不快樂,或許不一定是憂鬱症,但每一個人都有找不到快樂的時候。儘管世界無限美好,快樂就在你的旁邊,看著你笑。」現在的她,即使在憂鬱的時刻,也能對著快樂笑,「當憂鬱的感覺來到身體裡,感官會變得很敏銳,心也變得柔軟,我以前會因此困惑、覺得無力,但現在慢慢學會享受它。」


每首歌有它要去的地方
有天萬芳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劈頭就問:「妳今天是不是很想死?」她嚇了一跳,因為那天她腦海真的出現過這個念頭,朋友告訴她,巨蟹座的她是受到當天月亮的影響,心情才會如此低落,於是她又打電話給幾個巨蟹座好友,每個人當天都剛好有此念頭。「其實環境真的會影響我們的心情,冷、熱、濕度的變化都會,我們的身體會比意識早察覺到變化而產生反應。」前陣子萬芳看了《乘著光影旅行》李屏賓的紀錄片,裡面一些話語,陪伴了她這幾個月製作新專輯的時光。「他說:『每個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譬如他們本來要拍晴天的場景,卻忽然下起大雪,導演姜文急著說怎麼辦,結果李屏賓拍出好美的雪景。很多時候,『答案已經在那兒』。」萬芳也常常提醒自己要放下所有的企圖與目的、經驗與立場,每個事物會有他它成為的形狀、它要去的地方,就像每首歌會長成它該有的模樣、和它要去的地方。一張專輯是很多人共同的心血結晶,「我們是人,不是精準的機器,就誠實地面對每個階段的自己吧。」


旅行,去模式化
面對生活、面對創作,萬芳以開闊的心和態度,試著去了解、接受、創造千萬種不同的可能性。「耳朵是可以有不同的聽覺的,生活其實有一千萬種可能,只是常常被我們模式化。」因此,萬芳會透過進入不同的角色,或是用旅行的方式讓自己「去模式化」。每次她旅行七天以上,就會開始做夢,從不同的角度審視自己的生活,她曾經到歐洲自助旅行40天,甚至因為看了《Discovery》關於極光的節目,身體裡就有股驅動她前往阿拉斯加看極光的力量。沒想到到了當地卻下起大風雪,根本看不到極光,後來換了一個地方,下山準備在車上睡一會兒時,極光出現了!這次的極光之旅是她最奇妙的旅行經驗,原來真正的驚喜,絕不是安排或規劃就可以得到的。

順著路走,順著緣份走,一路伴隨快樂、傷心、勇敢的滋養;萬芳的新專輯,此時此刻結成果實,如果你遇見了她,請用心感覺那無形的肩膀、撫摸和擁抱,因為這一切是這麼地剛剛好。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6月號)

賈克歐狄亞 優美與暴力的撕裂

採訪撰文 /杜嘉馨

「這是關於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故事。」《我心遺忘的節奏》導演賈克歐狄亞說自己無法回溯當時拍片的情況,「我是在半麻醉的情況下拍的,那是一種energy ,依著主題自由地發展下去。」無論是在《唇語》或是《我心遺忘的節奏》,都可以看到在靜默之中,主角憑著局部肢體動作做溝通,「我覺得這樣很erotic! 」也因此他的電影總是讓觀眾充滿「感覺」。


法國導演賈克歐狄亞的《唇語驚魂》和《我心遺忘的節奏》,是屬於看過之後難以忘記的電影。在離開電影院之後,你會發現自己依然在導演所聚焦的局部肢體動作、主角人物獨特性格、沉默又巨大的音樂力量和微妙的劇情延展之中被深深牽引,自己的嗅覺和觸角感官似乎又更敏銳了一些。在不安的氛圍之中,觀眾不知不覺就走進了導演設下的迷宮。

這位天才導演賈克歐狄亞的父親也是法國導演,不過歐狄亞卻是從剪接師開始,先接觸電影的技術層面,後來因為幫一個朋友將創作的小說改寫成劇本,才開始 12年的編劇生涯,一直到編劇不再能滿足他,四十歲時才拍了他自己的第一部片。

《我心遺忘的節奏》其實是改編自 1978年的James Toback 的《Fingers》,「這是一部蠻冷門的片,在巴黎很難看到,但是當朋友問我要不要試試舊片重拍?我立刻就想到這部片,它在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包括男主角與父親之間的關係、男主角與音樂的關係等等。」

這確實是一個奇異的主題︰男主角 Tom遊走於金錢暴力與純粹音樂之間,同時也在對逝去的母親的思念和日益需要照顧的父親之間被拉扯。「這個角色很原始,他的性格暴戾,但是音樂卻能將他與現實世界隔絕。」 Tom彈鋼琴時那種擔心、害怕的情緒更是有感染力,觀眾彷彿也在觀影的同時,經歷了一次內在純粹優美與暴力邊緣的撕裂。

「這是關於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故事。」電影一開場,賈克歐狄亞就透過對白點明了主題︰「有一天當你發現你的父親變成你的兒子,需要你照顧的時候,就是你從男孩變成男人的時候了。」而歐狄亞想要用影像表現這具體的一刻。

「在追尋音樂的過程中, Tom的內心逐漸平靜了下來。對大多數的人類而言,『內心平靜』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生命可以重來嗎?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更何況之於 Tom,他的生命途徑原本就在游晃,但是要放掉手邊充滿暴力的工作,變成一個鋼琴家,這個夢想太難達成。但也因為如此,他得以改變原本的生命途徑。 」賈克歐狄亞透過影像、音樂、劇情表現出生命中細膩的層次變化,也讓觀眾得到迥異於一般生命經驗的沉澱與體會。

(原文刊於ELLE雜誌2005年12月號)

張懸 為自己變成一個我喜歡的女人

採訪撰文/杜嘉馨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留下刻痕,你們重疊了一段時間,然後在某個點岔開,便永遠錯過了;有些人輕輕淺淺,一直留在你的身邊,透明如水如鏡,如實映照出你的模樣,面對他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戀人,曾經如此私密地和他分享自己心情、身體、時間的那個人,以獨特的方式,被保存在我們的記憶裡。

換一種方式陪伴對方走過人生
說到戀人,張懸的眼神流轉像是憶起了無數片刻,感動、無奈、沉重、輕盈……在瞬間一閃而過,對她而言,愛情的關鍵字是人生、安穩、流浪。多麼抽象、寬廣而複雜三個字眼。什麼都是難的,什麼都是真的。「每一段戀情都有學習到的事。對方都是很好的人、對我很重要的人。儘管不能一起完成最後的生命階段,還是會換一種方式陪伴對方。當初會分開不是因為個性或相處問題,也不是誠意夠不夠的問題,而是兩人交集很深,但無法放棄自己的路,於是便分屬在兩個人生狀態裡,無法再重疊。」

睡前或醒來瞬間的本能反應
安穩。單獨相處的時刻,在戀人的懷抱裡醒來或睡著,是如此安穩。張懸對於兩個人自然而然地靠近、相處,在親密時刻卸下心防的感覺特別敏感。「有另一個人在旁邊入睡,可以安穩,也可以讓人恐慌,那是身體最本能的反應,非常精確、無法遮掩。早上醒來那一瞬間非常微妙,有些人的擁抱可以讓你安心、有信任感,不會有起床氣,有些人卻會讓你感到緊張,那是兩個人的化學作用,無論你們是否相愛。」

為愛情調整生活步調
流浪。年輕的戀人們,經濟基礎或生活模式都還不是那麼穩定,為了抓多一點時間和對方相處,有時不得不調整自己的生活步調去配合對方,或是對方改變自己的節奏來配合你。「我是一個那麼要求的人,但我會心甘情願為了對方調整自己的生活習慣,譬如光是『床睡哪邊』就是一大問題了。這是我在感情裡最大的付出,我為我們感情所做的事,如果對方將之視為理所當然,就會愛得很傷感。」這也是張懸在愛情裡學到最重要的事:懂得和自己相處、變成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不能沒有自己的生活模式,而去參與別人的生命。「所謂的喜歡自己,不是表現自信或女性主義,是對自己的包容和理解,在最後一刻不逼迫自己,也讓別人有機會表現真心。」

了解自己,愛得更踏實
「電影《落跑新娘》裡有句話我印象很深刻:你知道你喜歡吃甚麼樣的蛋嗎?女主角因此重新把每一種蛋都吃了一遍。有時候真的要問自己到底喜歡的是什麼。你對這件事真的不在乎嗎?或者你的不在乎只是為了避免衝突?知道自己是甚麼樣的人,愛別人的時候也會踏實很多。」張懸舉例,如果你是一隻鳥,卻被當成小綿羊,但你終究沒有後腳,並且有一雙翅膀,總有一天會渴望飛翔。

懂得和自己相處,並且珍惜對方為自己做的每一件小事;張懸不求事業成功,只求心靈滿足。她希望未來的伴侶,善良、沉穩、幽默、有智慧,在他身邊,張懸可以感到愉悅而溫暖,安於所有面貌的自己。她也希望自己能激發對方,「因為遇到我,完成他自己遺忘已久的夢想。讓我們的相遇成全一些事情,這樣愛你的我不會那麼愧疚。」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8月號)

張孝全 在中間游走的極端份子

採訪撰文/杜嘉馨

「很多事是自己喜歡,但同時有反面存在。」透過表演,張孝全試著挑戰生命中各種情感的底線。

愛情—創造與毀滅
感情是我生命中很需要、很重要的部份。對我來說,愛情是一種創造和毀滅,它牽扯到的東西太多。它很複雜,複雜在它很簡單,然後對每件事的影響又這麼深。
兩個人在一起,因為生活、生長的環境不一樣,有很多需要互相溝通協調的地方,如果要維繫,就要盡量避免衝突,某些時候必須配合對方、改變自己。過程中有付出、有收穫,但要找到適合自己的那個人。

親情—我的兩極,來自媽媽的溫和和爸爸的激烈
國小六年級時,父母離異後,姐姐和我就跟著媽媽。媽媽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扮演嚴父的角色。記得有次我和朋友都跟媽媽吵架,說好一起離家出走,但出發前我跟我媽已經和好了,為了陪朋友,我留了字條說我需要冷靜2、3天,就帶著行李跟朋友跑到花蓮去,每天睡公園,玩了一個禮拜回來。回來後我媽說︰「我兒子很乖,離家出走還會留字條。」
我樂觀、溫和的一面像我媽,陰沉、激烈的反面像我爸。我是個很極端的人,大部份的時候是在中間,發生事情的時候反應很兩極化。開始演戲之後,我的底限變得很底,可以接受的範圍變大。但是也沒有絕對,我發現對某些事我的底限又變淺,雖然離爆發還有一段距離。

夢想—擁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小時候我夢想當工程師蓋房子。後來高中唸美術,高二當 model、 拍戲,再過一兩年,我想回到學校唸書。但我真正的人生夢想,是擁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從事表演工作,我必須說服自己,做很多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做的事。在表演時很多情感都是自己的一小部份,卻在某些角色或情境中被放大,這過程讓我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很多面向,以及從來不曾思考過的事。

但我還是希望自己不要去想。奧修書裡有一句話讓我嚇一跳,他說「不要思考,只要經歷。」不是什麼都不去想,而是不去想過去和未來,因為真正的思考在當下。身體記得所有的答案,當問題出現時,你的身體裡已經有一個錯的或對的答案了,只要去經歷,就知道答案。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8年3月號)

林郁庭 透過食物品嚐人生百味

採訪撰文/杜嘉馨

林郁庭的小說《愛無饜》,為A-Z開頭的食物想像了26篇愛慾故事,日常生活中的食材如蘆筍、茄子、葡萄……,個個色相鮮活飽滿地出現在她的小說裡,從感官出發,再回歸感官及人生其他的沉溺。創作這本書的時候,她經常跑到市場尋找靈感,「市場裡的食物五顏六色、充滿生命力,有些還真的活著,就算不是,它原有的生命力量依然存在。」林郁庭對於食物和生命的關連感受很深刻。「不管是植物或動物,都是一條命在那裡,透過吃,我們彼此的生命經過對方而延續下去。因此很感謝為了我而捨棄生命的食物。」

酒肉朋友是很高級的朋友
林郁庭從小就是一個感官敏銳的孩子,「沒有像張愛玲那麼厲害,在孩童時期,就吃出湯匙的白鐵味。但有一次為了食物和哥哥吵架,媽媽買的柿子被哥哥咬了一口,我在極度懊惱之下,把柿子捏爛。」因為熱愛美食的程度如此之高,林郁庭深深體會到要分享美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酒肉朋友是很高級的朋友。美食當前,大家能自在的喝酒、聊天,分享美味的食物,真的很難得。」從點菜到用餐習慣,往往也會透露出一個人的許多訊息。「點菜時有人心猿意馬,有人每次都點一樣的菜,也有人甘冒風險嚐鮮。還有『最後一口』是很有趣的問題,我常常會看誰會把最後一口吃掉。」

感謝自己的好舌頭
由於曾在加州和巴黎居住過,這個兩個地方都是美食、美酒的天堂,林郁庭從那時開始研究菜單、並自己烹飪。林郁庭擅長西式料理,從不留食譜,喜歡以創意的搭配方式自由創作。對林郁庭來說,所謂的美食就是妥善烹調食材,形式不拘,但求能發揮食材特色。「重要的是看得出廚師烹調的心意,而非出自誇耀的心,作得太過fancy。」最難忘的美味,是鹽之花,「那次是樸素的烹調方式,生鮭加透抽,包成四方塊,上面灑上鹽之花提味,卻讓人覺得剛剛好。東西好吃、好友相陪,烹調和呈現方式都很對,內心很感謝自己還有這個舌頭,可以嚐得出這等美味。」

食物與人、大自然、文明的連結
除了靈敏的味覺,林郁庭特別 appreciate 市場的人情味與做菜背後的哲學。「我喜歡和人買東西,而不是機器。去超市買菜是很安全的方式,食材上都標好保存期限,卻很無趣;如果去市場和固定的攤位買菜,可以和賣菜的老闆互動、聊天,很有人情味。」在柏克萊念書時,林郁庭每週都會到Alice Waters的餐廳拿一份當週menu,然後和冰箱裡的食材比對,看看自己是不是買到了當季最好的食材,發現重合度很高。林郁庭到里昂Paul Bocuse的餐廳時,對他能維持40年米其林三星的榮譽不墜十分敬佩,口中品嚐著他以法式傳統做法烹調,皮下塞松露、用豬腎內膜包裹起來的烤雞,感覺自己和過去農村的法國有了連結。

食物最神奇的地方,是透過它,人與人、與大自然、與文明都連結在一起,「讓人覺得活著真好!」林郁庭處理食物時的心理過程,非常微妙,「說起來有點變態,但我很喜歡清花枝裡面的東西、它無辜地看著你挖掉它的眼睛、準備烤雞時以指頭將皮和肉分離時的奇特觸感、處理活蝦時將它剁頭、剝殼後它還在手裡蠕動……這過程說來有點殘忍,一方面讓人不快,一方面又給人快感。」宰殺食物時活生生血淋淋的那種真實接觸,讓林郁庭感受到真切的痛,同時也感受到生命以這樣的形式來滋養生命。像水災過後,林郁庭到市場去感受到一種慘痛,「菜都爛爛的,我也沒有心情煮了。」現代人因為忙碌遠離廚房,愈來愈多機會外食,「人們很少自己處理食物,離自然的本質愈來愈遠,不懂得尊重自然也不奇怪了。」那些對食物存有偽善和附庸風雅心態者,也許永遠也不能體會在林郁庭口中,所品嚐到的人生百味。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10月號)

蔡穎卿 母女傳唱的廚房之歌

採訪撰文/杜嘉馨

閱讀蔡穎卿Bubu的《廚房之歌》和《我的工作是母親》時,經常被她字裡行間濃濃的情感與心意,薰得心頭暖暖的、眼框紅紅的。除了出書、寫部落格、專欄之外,Bubu在三峽還有一間Bit Bit Café。我們來到她家,看著她愉悅靜定、不慌不忙地裝盤,攝影師跟我剛才迷路遲到的緊張心情漸漸鬆開,然後我們安靜地坐在窗邊,享受了非常美味且令人回味無窮的午餐和談話。

從食物中領受愛
食物對Bubu來說,除了提供溫飽與味覺的享受之外,更重要的是,它成為傳遞情感與完成創意的介面。那些超越言語的無形的愛,都在她的手中,落實為行動、轉化為一道道令人身心靈都滿足的美味菜餚。出生於台東的她,還記得兒時工作非常忙碌的母親,依舊費盡心思做出食物來表達她對我們的愛與照顧。「這讓我養成了一種敏感;在享受一份食物的同時也解讀它背後的關心與人力付出。我一直能從食物中領受愛,不只是親人或朋友所給,即使是一份商業的供應,我還是能讀到超越味覺之外的更多感受。」Bubu對美食的定義,就是把素材用心調製並用心享用。「有時候,那美味的感覺是因為絕對的饑餓,有時候只是因為非常喜愛的親人友朋相聚,就使食物存留的味道令人難忘;也有幾次,當氣氛、環境、食物都調配得如此溫和恰當之時,我的腦中就為那樣的一餐存下了永久的記憶。」在Bubu的廚房天地裡,食物不只是食材與美味而已,「從小到大,我與食譜、食器就有著深厚的情感,可以說,它們是我情感的寄託。我從不嫌重,永遠帶著它們天涯海角各處去。」

讀食譜讀到失眠
成大中文系畢業的Bubu,幾乎從小開始就習慣在閱讀中去尋找文學與飲食的情感。「不一定是讀正面書寫食物的文章,我更愛從字裡行間、蛛絲馬跡的描述去拼湊作者的生活圖像。如梁實秋先生描寫他中學寄宿回家前會先去館子打牙祭,我對那種心情與他特別懷念的菜色很感興趣;讀魯迅的散文那天,放下書我立刻動手去做「秋油鱸魚飯」」;讀張愛玲用「寬」、「窄」來形容麵與湯的關係,我就在她的文字世界裡領會到空間與食物的意象關係。又如讀向田邦子描述她一個人去吃大餐時店家對她的評語;Art Smith回憶褓姆為他做飯時的對談、讀林太乙小說裡的食物描寫都讓我自然而然地連結文學與飲食。連讀楊絳先生的「我們三人」我也會從她筆下那壺紅茶的描述讀到她與錢鐘書先生相知相惜的夫妻深情。」
Bubu說她對食物的瘋狂是經常性的,有時讀食譜讀到半夜,因為太興奮而無法入眠,「因為我不能抗拒廚房對我的吸引、不能讓啟發只停留在腦中,所以我常常半夜從被窩中溜下床來做菜。我先生當然無法倖免於這種干擾,但他非常包容我,有一次只告訴我說,如果我病得很重,他相信只要把我背到一個很大的餐具店或市場裡去,我應該馬上會變成生龍活虎。」

無言的美味相遇與交流
Bubu對食物毫不設限且勇於嚐試。「陌生的食物往往需要身邊親近的人帶領。我很少為任何事設限,唯一不喜歡的是跟對食物過度講究、腦中充滿嚴格知識的人一起用餐或談論美食。每當有人說他『非』什麼、什麼不吃的時候,我總會覺得十分遺憾、難過。」對食物能選取到什麼等級與每個人的經濟條件有關,但Bubu認為這些並不需要當成標準。「享受美食最基本是好的心情、好的禮貌,為他人設想就是這些心情的基礎。」

在她的《廚房之歌》裡,可以看見母女一同烹飪,透過食物傳遞親情與分享心情的美好畫面。「直到我長到可以參與母親的烹飪工作時,我發現自己跟食物已經建立起多重、密切的關係。對我來說,食物關聯的是一種最獨立、不斷可以反覆的創作活動;它可大可小,讓我那天馬行空的思想得以任意馳騁。雖然從社會性的角度來說,我十分內向,但在食物的世界裡,我卻是一個大膽自在、海闊天空的悠遊者。」二十年來,Bubu對餐飲經營的熱愛,其中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它提供了一個訴說心情的伸展空間。「因為食物,我才能一直保持與人際有足夠的互動,否則,我想我會是一個更隱密的人。當我穿起圍裙、站上廚房時,不管在哪裡,我都有天地自由的感覺。」Bubu透過食物這個介面,藉由用餐空間的設計、食物與餐具的呈現,表達她對生活的想法,期待在無言的美味相遇中尋找到生活的知己。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10月號)

歐笠嵬的顏色狂想

採訪撰文∕杜嘉馨


「我和法國有一段距離,中間拉一條長長的弧線,我就可以在上面掛很多很多東西!」法國藝術家歐笠嵬來台定居13年,會講中文、台語,出版近十本創作,新書《十顏十色》是他第一本以中文創作的圖文書,他整理之前在《自由時報》專欄的創作,以如詩的文字和充滿想像力的圖案訴說十種顏色的狂想。


「我寫完以後才發現,這些顏色可以對應到我的成長,還有我的身體。」歐笠嵬用手比了一個向上的三角形和一個向下的三角形,「紅、橙、黃三個顏色是從腳到肚臍,愈來愈集中的正三角,綠、藍、紫是從心到腦,愈來愈分散的倒三角。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肚臍的一點,所以黃色很專注、很緊張。」


歐笠嵬接著嘰哩咕嚕地講起他奇妙的童年顏色經驗。「小時候我很害怕、很害羞,覺得自己沒有得到保護,一直有種恐怖的感覺,躺在床上一直掀被子,覺得有壞人躲在裡面。」那個時候的歐笠嵬很喜歡紅色,夢裡都是紅色,「紅色有根,愈扎愈深,給我很多勇氣。」到了青少年時期,歐笠嵬常常被爸爸唸:「你很笨!」讓他對自己沒有自信,總是不知所措充滿懷疑,直到遇見一顆橘色的水晶石。「每天上學,我手裡都要抓著這顆橘色水晶,橘色給我希望,上學的路上我拿著它慢慢走,路好像變成一個微笑!」


講到黃色的時候,歐笠嵬口氣有點激動。「黃色很專心、很集中,唸書的時候需要黃色,你就不會心不在焉,黃色會殺死夢、殺死幻想。它要你一直工作,讓你無法呼吸。」歐笠嵬覺得黃色很危險,因為太專心注在自身就是肚臍主義。


以前家住在北投山上,今年搬到新店山區,歐笠嵬很需要呼吸大口的綠油油。「綠色很包容、很有創意,有綠色就不怕孤單。青少年的時候我沒有朋友,但我喜歡在綠蔭下面走,手裡總是一直在揉草,覺得很舒服,揉到手指都染上綠色,洗也洗不掉。」有些日本朋友到歐笠嵬山上的家,原本拘束的日本人都開懷地聊天,「綠色可以讓人把心打開、把眼打開、把腦打開,讓你有想像力、變聰明,創意用不完!」


21歲時歐笠嵬失戀,他看著天空,藍色按摩著他的心。「如果你裡面很重,有東西卡住的時候,就抬頭看看天空,天空會給他們翅膀讓那些沉重飛走。天空會溫柔地按摩你的野心、你的嫉妒。」紫色讓人謙虛,咖啡色是溫暖快樂的回憶,灰色是時間累積的灰塵,白色是安靜又危險的鏡子,黑色很豐富但還未發展完全。然後歐笠嵬偷偷告訴我,他看到的我,是一朵開在灰色裡,有各種顏色的花……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8年11月號)

蘇菲亞柯波拉 Sophisticated Sofia

採訪撰文∕杜嘉馨

做《教父》大導演柯波拉的女兒,想必是幸運也是辛苦的,注定受到眾人的矚目與檢視,注定被比較、被期待,注定想要傳承,又想要逃離。然而蘇菲亞柯波拉 Sofia Coppola走出了自己的路,作為導演,她塑造出自己獨特的風格和作品;作為名人,她的穿著品味是公認的fashion icon;作為設計師,她這季為LV設計的SC系列包和鞋,是永不退流行並實用的款式配件。她溫和地顛覆,創造了屬於自己的經典。

Sofia Coppola今年37歲,有個 2歲的女兒Romy,但她的氣質、表情、身形,給人的感覺還是一種介於「女孩」和「女人」之間的模樣。或許從小就備受矚目,她注重隱私且為人低調,她的低調反映在每一樣細節上,從談話的方式、內容,到穿著的款式、顏色。但是,和Louis Vuitton合作可不能低調。今年春夏,Sofia Coppola為LV所設計的SC系列,將在世界各地的LV旗艦店販售。美麗佳人雜誌赴東京參加SC新品發表會,獨家採訪導演/設計師蘇菲亞柯波拉。

迷惘徬徨、追尋自我的青春期
不論是《死亡日記》、《愛情不用翻譯》還是《凡爾賽拜金女》,Sofia Coppola導演的電影裡,總是有一種時光幾近凝結的永恆感,空氣飄浮著與現實若即若離的迷幻泡沫,主角無辜地在場也不在場,完全投入的格格不入,悠悠訴說著關於一個局裡的局外人的孤寂隔絕。電影裡的音樂響起,七零年代的浪漫旋律讓人忘記身處的二十一世紀,便如同作夢一般地回到那個曾經尷尬如今懷念不已的少女時代。

影像風格獨樹一幟的 Sofia Coppola,誕生在一個影藝世家。除了父親Francis Ford Coppola是赫赫有名的《教父》導演,堂哥是奧斯卡影帝Nicolas Cage,哥哥Roman Coppola是導演,堂弟Jason Schwartzman是演員。一出生就跟電影脫不了干係,《教父I》經典的嬰兒受洗一幕裡的 baby ,正是出生沒多久的小小 Sofia;父親在拍《現代啟示錄》時,她也跟著到菲律賓待了兩年。從小在片廠長大,Sofia得到與眾不同的藝術養份和經歷,然而,她的導演之路並不是理所當然的順遂。

Sofia Coppola電影有個共通的主題—迷失徬徨、追尋自我的年輕女性。或許,這跟她的青少女時期息息相關。她曾說過︰「我的teenager 時期並不自在,我覺得自己應該比較適合40幾歲的狀態。﹙雖然她也還未到40一枝花﹚」她演過幾部電影,卻招致影評批評過於僵硬;她也曾將重心從虛虛實實的電影世界轉向如夢似幻的時尚產業,15歲時到 Chanel 總部實習,當 Karl Lagerfeld 的助理,同時幫各大時尚雜誌攝影、舉辦攝影展,也在幾部電影裡擔任服裝設計。然後進入加州藝術學院,沉醉在攝影、服裝設計和實驗短片的世界裡。整段青春期,她就像電影裡的女主角一般,迷惘徬徨,不斷追尋自我的方向。

以曖昧、純潔為糖衣,包裹殘酷現實
一直迷惘追尋到28歲,她才正式回歸電影這條路,她的電影處女作令影壇驚豔。《The Virgin Suicides》這本小說,讓 Sofia 有了將5個少女自殺的黑暗故事改編的念頭。她將劇本寫好後,才發現這本小說的改編權早就被電影公司買下,也改編好劇本了。Sofia還是不放棄,最後電影公司撕掉原先的版本,選擇 Sofia以矇矓、謎樣的氛圍,而不是暴力、血腥的方式來描述這個關於青少年的性、孤單、扭曲的主題。她和法國電音二人組 Air 合作電影原聲帶《The Virgin Suicides》,影像和音樂一樣優雅、神秘、詩意,如此美麗地包裹著5個少女的死亡。
Sofia Coppola 從此聚焦做為一個電影導演。同時,她的人生也進入另一階段,1999年,她和《變腦》導演Spike Jonze結婚,這段婚姻只維持到2003年。其他和她傳過緋聞的對象包括基努李維、嗆紅辣椒主唱Anthony Kiedis、昆丁塔倫提諾,她的感情觀也可從03年的《愛情不用翻譯》裡略窺一二。這部片是她個人記憶與感受的片段集結︰她在東京攝影並發展自己的時尚品牌 milkfed 得到的東京印象、一個在婚姻裡被忽略的少妻、一段忘年之交、兩個迷失靈魂的短暫連結。「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過這樣的經驗,你和某個陌生人度過了一段預期之外的美好時光,然後你們又要各自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但那段回憶留在你的心裡,讓它變得更加美好。」 Sofia Coppola如此說,她有種本質上的浪漫,而非實質上的浪漫。她讓 Bill Murray 和 Scarlett Johansson 維持一種「在床上聊天」的純潔,「我喜歡這樣關係,我曾有過一些朋友,彼此間可以調情、曖昧,但就只是朋友。如果他們真的上了床,就會將這個關係帶入現實。」

電影作品與人生狀態的交疊
《愛情不用翻譯》叫好也叫座,她的電影導演之路至此看似十分順利,然而2006年改編自法國備受爭議的皇后Marie Antoinette傳記的《凡爾賽拜金女》,卻又得到兩極的評論,有人大批視覺華麗但內容空洞,也有人讚賞她的另類觀點和現代詮釋。女主角瑪莉皇后最後在不拘繁文縟節的小提亞儂宮裡、與孩子相處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寧靜生活。她的電影作品似乎總與人生狀態微妙交疊呼應,也是這一年,Sofia Coppola的女兒Romy出生,她和Romy的爸爸,法國搖滾樂團Phoenix主唱Thomas Mars定居巴黎,人生邁入更成熟穩定的階段。目前她正在籌備下一部電影作品,但不願透露主題,只能讓影迷們默默等待。

Sofia Coppola 與 LV 的時尚火花
在這段籌備期, Sofia Coppola 開始和時尚界有了更多火花。之前在LV由 Annie Leibovitz 掌鏡的平面廣告中,我們看到柯波拉父女在畫面上自然流露出動人的父女之情。事實上這次和LV的廣告合作,也間接促成了Sofia Coppola和LV的設計合作。

「我一直想要尋找自己夢想的包和鞋,卻始終找不到。我想,擁有自己夢想中的包包、鞋子,是每個女人的 fantasy。」當 Sofia Coppola 到LV 位於 Asniere 的特別訂製工坊,想要 order一款屬於自己的訂製包時,「 Louis Vuitton x Sofia Coppola」合作靈感便產生了。經過一年的嘗試、努力,在LV專業設計師的協助下,以 Sofia Coppola 簡寫命名的 SC系列,於今年春夏和大家見面。
SC系列包括了日用包、晚宴包、楔型露趾高跟鞋。她的出發點是設計一系列永遠不會退流行、各種場合適用、實用、可百搭的單品。以日用包來說,要大到可以裝進她一整天需要用到的東西,但是卻不會太大、太重,而且還是非常 chic且低調,一如 Sofia Coppola本人。顏色方面她別出心裁地避開黑色,選擇低調、典雅但絕不無聊的深藍色、璧璽色、深灰色;材質上有柔軟的小牛皮、麂皮和monogram可選擇。「這個系列是為所有像我一樣,每天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地方要去的行動女性所設計的。」她也特別注意細節,譬如開口可拉到很寬、內部有手機袋、鍊袋,以及附上肩背帶可側背。

每一件事,都投入百分百的自己
「以前在加州念書時,我連包包都沒有,東西塞進口袋就出門了!」不同的人生階段,Sofia 的時尚品味也有所變化,年輕時她留著波浪金色長髮,打扮有點搖滾嬉皮的味道,如今,住在巴黎多年的她,則走知性優雅路線。不過,在加州長大的 Sofia Coppola ,穿著性格裡還是有美國人的隨興和舒適。「我夢想中的鞋子,外型要優雅,而且穿一整天都不會累。」隨著年齡增長, Sofia Coppola 愈來愈享受、欣賞生活裡的好品味。這次和LV合作,會不會因此轉向設計師之路呢?「設計和拍電影一樣,都是把腦中的想法化為成品。電影是一個更大、更複雜的計劃,我可以用來表達的元素太多了,我會繼續拍電影。這次和LV的設計合作,則是表達了我的女性面,也完成了我身為一個女人的渴望。無論我做什麼,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投入百分百的自己。」
Sofia Coppola是個很棒的設計師,也是絕佳的代言人,新品發表會當晚的party上,Sofia Coppola手拿滾了金邊的晚宴包,穿著同款的楔型鞋,看起來那麼簡單、優雅、美麗,那麼地 Sofia。「可以做出自己想要的,真的很棒!」她想要的,是一個" time capsule ",一如她電影裡時光凝結的永恆感,她的時尚作品 SC 系列,相信也將成為 Sofia Coppola與LV的經典。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2月號)

林懷民 一杯水的滋味

採訪撰文/杜嘉馨

採訪林懷民之前,我的心情像是赴考的學生,只不過採訪是要提出問題,而非回答問題。直到林懷民老師真的坐在我對面,我感到他的存在透出一種光芒和安定的力量,他的眼神銳利但裡頭充滿了溫情的包容,每一個表情、動作、停頓、空白,都具有張力。雖然採訪與被採訪都是我們工作的一部份,或許我的提問他曾回答過千百遍,但那一刻,都是我們生命中的一刻,真實無比。「這就是活在當下。」林懷民如是說。

林懷民從一個備受文壇矚目的年輕小說家,到26歲創辦「雲門舞集」,帶動了台灣現代表演藝術的發展,如今雲門已成立36年。去年雲門練習場的大火事件,對林懷民來說,是一個階段的緣盡,也是另一個階段的重生。「這36年來,支持我到現在最大的關係是『人』,和藝術的關係不大。這一路上,我遇到非常棒的舞者、得到台灣人給我的鼓勵、看到台灣的善良和進步。」林懷民受訪當天正是雲門火災週年,他在捷運上、路上,好多人對他說︰「林老師,加油!」,甚至騎著重型機車的年輕人也不例外,讓他得到很大的感動。儘管雲門每年國外巡演密集,但對林懷民而言,只有在台灣,他才有繼續編舞的動力。

1988年,是林懷民生命中的一大轉折,他收掉了雲門,到許多地方旅行。「年輕時我很急切,一直往前衝,希望很快能成功。內心有種焦慮感。」但是到了印度,林懷民看到生老病死都在恆河邊發生,人們在上游灑骨灰,下游的人視之為聖水,「在那裡一杯水就是一杯水,沒有什麼evian,一個人還原到最本質的活著的狀態。我們現在有太多飲料,拿鐵、可樂、奶茶……卻忘了水是多麼的好喝。」林懷民這幾年總共去了印度9次,不斷地提醒自己,生命的原貌即是無常,沒有所謂的成功或失敗,重要的是把握每一個當下。

在舞蹈中林懷民體悟到什麼樣的人生?他說舞蹈也許是《金剛經》最好的見證︰顛倒夢想,瞬間即逝,真真夢幻泡影,如露如電。舞蹈給你一個幻相,每個當下霎時成為過去,也許那個空掉的舞台才是生命的本質。最近德國Movimentos舞蹈節將終身成就獎的大獎頒給林懷民,讚詞指他九零年代以後的作品出神入化。林懷民還是淡然處之。「獎來了又去了。這場舞演完,還有下一場舞。活著,就是工作,只是每個人每天的內容不同。我現在就是讓自己安靜下來,希望有好的作品。難得有一天假,我在家裡看著淡水河,就很開心。如果schedule很忙,我就設法早一點睡,每天只求能睡飽一點。環境無法改變,改變的唯一方法是改變自己,我甚至無法改變舞者。改變需要能力、耐性,滴水穿石慢慢去影響,這一切歸結起來需要好的體力,因此我關心如何睡飽。」

前幾週聖嚴法師圓寂,林懷民看見上山悼念的信眾一臉哀戚,法鼓山的僧侶卻平靜、安靜、微笑地接待,「無法面對死亡,就無法面對生命,聖嚴法師用他的死亡做最後的說法,除了他的遺言『不發訃聞、不傳供、不築墓、不建塔、不立碑、不豎像、勿撿堅固子』,在法鼓山的僧侶身上也看見他遺留的教養與情操。這是他給我們的生命教育。」林懷民在法鼓山上放下了聖嚴法師圓寂的悲痛,也放下了自我。聖嚴法師遺言的偈語:「無事忙中老,空裡有哭笑,本來沒有我,生死皆可拋。」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3月號)

張懸 迷幻的滋味

"我的生命就是『迷幻』或『魔幻』, psychedelic。這些事件所發生的時間、地點、年齡,造就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我。"

採訪撰文/杜嘉馨

每每聆聽、閱讀張懸的語言、文字、歌詞,感覺像遇上一團纏繞的線圈,或走進了一座迂迴的迷宮,需要花點心思和時間才能理出頭緒。28歲的她所經歷的人生,一切似乎都發生得太早了些。她的早熟,她的世故,她的堅持,顯得濃縮而迷幻。

張懸的〈寶貝〉一曲成了許多爸爸媽媽唱給小寶貝的搖籃曲,然而這首歌卻是她激烈、焦慮的青春期時,和媽媽大吵一架後,哼著安慰自己的歌曲。她沒有走上父母所期望的路,高中便毅然決然地休學,「台灣沒有流行音樂教育,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將自己的文字技巧琢磨到不再青澀,如果要走上創作這條路,愈早開始愈好。」

她很感謝當時爸爸媽媽是以「父母」的身份和她溝通,從沒有把「你是焦仁和的女兒」這個框框架在她身上。張懸永遠記得當時父親說了一句話︰「你可以休學,但你不可以停止學。」如果放棄了別人指導自己的機會,張懸就必須自己學習,「在那樣的年紀,我做了這個決定,從此人生的一切必須自己負起完全的責任。但妳可以依賴自己什麼呢?自學不是一件糟糕的事,但也不是那麼值得驕傲。中間有很多的徬徨、失誤,我試著從中找到最多的養分,在身體力行中靠自己慢慢體會。」也因為太早學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造成往後每當張懸遇到自己無法負責或不願負責的事時,就會 say no。

回顧曾經歷過的人生階段,張懸在外公外婆家度過 paradise 一般純真美好的童年,到後來成為一個完全的台北人,面對自我青春期的激烈、衝撞與熱切的渴望,接著是安心寫歌,卻無法發片的自我沉澱期,到終於發片後,如今是她口中「現實而溫暖」的階段。「每個階段都差很多,不管是自己、遇到的人、發生的事。總歸而言,我的生命就是『迷幻』或『魔幻』, psychedelic。我喜歡迷幻的東西,給人一種超現實和色彩鮮艷的感覺。這些事件所發生的時間、地點、年齡,造就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我。」

青春期的張懸是以一個「人」的身份,探尋對生命的疑惑,對世界產生認同或對抗;發片後的她,則是以一個「工作者」的身份面對這個世界,「現在遇到的狀況無論是難堪或感恩,都不是臆測,而是真實。心裡的熱情支撐著,偶爾冰冷時,有人用他們的故事,或他們做人做事的方式來溫暖你。」這就是她所說的「現實而溫暖」,因為音樂一旦販賣或大眾化之後,每天都考驗著張懸做人和對生命的感受。「如果看低別人,別人可能因此受傷,當自己把身段放低,也會遇到看別人臉色的時候。大部分人會用比較強悍的方式,因為被人吞沒是一件恐怖的事。我現在還在學如何大智若愚、無欲則剛,要兼顧自己和自己堅持的事,同時不能過於謙卑和狂妄。」她說,如果觀察得夠仔細,就會看見自己有不同的人格層面,她試著將自己的各個面向組織的更完整,而不是只用一面,把它磨得遍體鱗傷。

「我沒有什麼目標或理想生活要去達成,只是想貫徹身而為人應有的樣子。不用誠實對人,但要誠實面對自己。」創作是張懸最初也是最後的依歸,不論是音樂或文字。「創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但如果對焦安溥﹙張懸本名﹚而言,我會說是家人和朋友。」如今她生命中一個確定的遺憾,是沒能多花一點時間陪伴外公外婆,走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當時我正在錄第一張專輯,一方面以為這叫做敬業,一方面也太希望讓家裡認同我做音樂這件事。但現在回頭看,才發現什麼都比不上那個重要,也許眼前別人覺得你任性,但你其實是對另一件事善盡緣份。我現在知道帶著遺憾生活是什麼感覺。」善盡緣份,沒有強迫,也沒有抱怨,善待自己和自己、自己和別人的關係,學著面對失去與獲得,不因工作或感情佔領了別人的人生。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3月號)

水越設計周育如 追尋設計的後味

採訪撰文/杜嘉馨

每次採訪周育如Agua,都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受,因為她有趣、真誠,每個想法和行動,都像酵母一樣讓都市和都市裡我們加速轉化和分解,因此常保新鮮。我也是水越設計筆記本的愛用者,它的設計有一點幽默、有一點聰明,又有一點詩意,實用且貼心,不具侵略性,讓人覺得很舒服。這次在「都市酵母∣遍地開花」開展前夕來到Agua工作室,工作夥伴如作戰般忙亂,工作室外還有人正在組裝黃色椅子,Agua展開一本本黃色椅子的故事相本,每張椅子,都連結了創作者心中的情感與記憶。

小學一年級的狗大便實驗

「這個活動沒有獎金,只有提供一本都市酵母的書,但有這麼多人踴躍參與,半夜搬著椅子上山下海的拍照,從南跑到北,無所不用其極地為這張椅子編故事,我一直在想:這些參加者的動機是什麼?他們這麼有活力、想像力和創造力,到底誰才是生活家?誰才是設計師?」都市酵母計劃啟動了大家對都市生活的新想像。事實上,Agua從小就喜歡做街道觀察與實驗。小學一年級時,他就躲在西門町工地的角落,孤僻地觀察路上來往的人。然後用土跟砂做出各種形狀的狗大便,灑上灰,偷偷放在路中央,如果路人閃開,他就為做得逼真而感到得意。大學時Agua持續做各種實驗,「有一次我有電影票,就丟在戲院門口,但沒有人發現,時間快到時我把它拿起來想送人,卻被認為是黃牛票。這件事對我的影響就是:從此我不再主動給別人東西,不管做什麼,希望別人發現然後來找我。」

沒有贅肉的設計

在設計上,Agua在意「後味」。「有些人事物當下很炫,但回想起來感覺不好。就像是說得天花亂墜,最後猛然掛上電話。人與人之間、物之間的關係,是一種很細膩的化學變化。」Agua偏好內涵與形式的合一。「做作不是美,自然形成的是美。小女孩的天真是美。天生的雍容華貴也是美。努力而形成的東西是美。」Agua最不喜歡做作的食物,「有些蛋糕精緻漂亮,但一點都不好吃。還有盤子上那朵裝飾用、不知上過多少盤菜的蘭花,無比做作。我希望自己的設計沒有贅肉,不會有油膩膩的感覺。」至於有後味的設計品,Agua說到現在這副眼鏡已經戴了五年,「每次換髮型都想換眼鏡,買了新眼鏡之後沒兩天又戴回這一副,還是它最輕巧舒服。」Agua有時遇到喜歡的衣服,同一款式買十幾件,而且會把這個牌子上下左右的淵源查得清清楚楚。「我以前保存很多東西,像幻燈片、手工藝品、埃及地毯、50年前的年曆……。」Agua也曾經鉅細靡遺地紀錄生活,「一年記了20 幾本筆記,有一天從睡夢中驚醒,想到剛剛去影印的兩塊錢沒記,覺得自己太誇張,從此再也不記存款、不保留東西。能留下的才是你的,死了之後這些東西誰來處理?」

到並賦予屬於它的驕傲

「每個東西都有它的驕傲,芭樂若像柳丁,它的驕傲就不見了。身為設計師,就是要找到並思考可以賦予它的驕傲是什麼。」Agua喜歡設計時為某種任務而努力,一路解決困難的過程,希望自己能做出經典的設計,「經典,就是50年後再看還是很棒的東西,以我目前對身體的使用法,50年後應該是看不到了。」有時Agua一面做設計一面想人生幹嘛過得這麼痛苦,但是一方面又清楚意識到自己正在踏實地在過著每一天的生活。Agua明年計劃到國外度過一共六個月的大旅行,體驗海上生活並與當地人co-work 做設計,然後她會告訴我們哪個城市最悲傷,哪個城市的後味回甘……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9月號)

阿牛村 自然建築手工樣品屋

採訪撰文/杜嘉馨

台東都蘭的阿牛村,位於一大片椰林的山坡上,是人稱阿牛姐的簡秀芽實踐自然生活的夢想園地。這塊三甲三的土地,遠眺可望見綠島,阿牛姐之前常一個人來此搭帳篷、打坐、靜思,並沒有建屋的打算,對她來說,如果蓋了不對的房子,會破壞這塊土地天然、柔軟的美感。直到她認識從美國習得自然建築工法的林雅茵建築師,2008年4月起開始了阿牛村手工自然造屋計劃,這棟13.5坪的「牛社」,是阿牛村的第一棟自然建築,規劃為阿牛村的交誼中心,未來阿牛村的計劃是自成一個約十戶的小社區,一群對生命、對環境的理念接近者共同在此生活,所有建築從取材到施工方式,都採取eco- friendly的態度,這個計劃目前還是進行式。

我們在什麼都看不見,只聽得見蟲鳴和海浪聲、聞得到野薑花香氣的夜晚,坐在屋前,聽阿牛姐談起這一年多來打造阿牛村的動機和過程。阿牛姐從小在嘉義梅山長大,那裡的自然美景如詩如畫,庭院的石子地是由她父親親手一塊塊鋪成的。後來阿牛姐定居高雄,在都市生活的她始終懷念小時候與大自然的親密連結與接觸,於是四處尋覓屬於她心中的故鄉,最後因緣際會覓得阿牛村。八八水災時,阿牛姐位於嘉義梅山的老家被大水沖毀,一家九口受困三天,因為家旁一棵樹和兩塊大石頭奇蹟似地保住生命。「樹和人、自然和人的關係原本就是這麼緊密,只是我們往往忽略了。這次水災並非大自然的反撲,而是大自然再也承受不住了。」這次水災的衝擊讓阿牛姐對自然環境更有使命感,而阿牛村的建造也稍稍彌補了失去老家的失落和難過。

城市製造了太多的幻覺和不必要的慾望,讓人們以為那是一種需要,卻因此失去了真正珍貴的東西。面對著黑夜裡的椰林,阿牛姐點了一盞以回收蠟油自製的燭台,閃爍的燭火增添了夜晚的美。「光明與黑暗,都是大自然給我們的禮物,但在都市裡我們太倚賴光亮,失去了黑暗的美感經驗。黑暗的層次其實很豐富,在黑暗裡,聽覺、嗅覺、觸覺會被喚醒,變得更敏銳。」人們不自覺地將自己陷入一種困境,卻難以自拔,就如同在城市裡,人們製造了太多熱,只好關窗與外隔絕,再開冷氣製造更多的熱,如此惡性循環下去。

阿牛村的造屋原則只是簡單地去除掉會造熱的因素:完全不用水泥,土牆的材料是來自挖地基的土,將深層土篩土,加水混合當地的砂石踩土,再加進稻梗一小陀一小陀地融成土牆。土牆的厚度足以隔熱,外層打上小孔以利通風,加上向外延伸的屋頂遮陽,使屋內十分涼爽,不需冷氣。樑柱以木、竹為主,幾乎不用釘子,而是以藤線綑綁固定,使用竹子的另一理由是希望藉此復興台灣的竹工藝。天然的素材形成各種角度與弧線,而非切割成方方正正的樣子。屋頂也是呈不規則的形狀,一片一片的木板以釣魚線手工縫製接成。屋旁還有一個儲雨蓄水池,阿牛姐說如果土牆的土不夠,就再挖一個生態池,儘量做到當地取材、當地製造。現階段因為施工難度和複雜度較高,是用僱工的方式,全部過程皆以人力手工進行,沒有使用任何重機具,因此現場安安靜靜,只有工人們此起彼落的唱和聲,和諧的景象宛若是農人耕田時愉快的吟唱。阿牛姐當初的理想是以交換工的形式,大家互相幫忙,一起動手蓋房子。因此造屋初期有不少志工參與,前後約有百人以上,數不盡的細節和故事藏在這棟有機生長而成的房子裡。

阿牛村造屋過程費工、費心、費時的程度超乎阿牛姐的預期,她稱這棟牛舍是阿牛村的「樣品屋」,下一棟房子阿牛姐希望秉持同樣的精神,但使用較為簡單的工法來進行,在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互動中,尋回曾經被遺忘的最單純的感動。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10月號)

陳惠雯 自然耕食的革命

採訪撰文/杜嘉馨

吃,是一個簡單而本能的動作,然而在現代社會裡,食物從產地到餐桌的過程,卻一點也不簡單。如果認真細究起每一樣進入我們身體的食物來歷,恐怕什麼東西都不敢吃了。「大家讀童話故事,覺得給白雪公主毒蘋果吃的後母很壞,但是現在很多人每天都在做這樣的事。」幸福農莊負責人陳惠雯,在大屯溪畔有一個自給自足的農莊,採行不施農藥、不加肥料、以愛培育的自然農耕法,除了耕種所需的食物,也進行教學,和參與的學員一同分享「用心耕種」的食材。

自然食療治癒異位性皮膚炎
陳惠雯從小在優渥的環境下成長,原本對務農沒有興趣,嚮往過著浪漫的精神生活。曾經開過餐廳、當過義工,因為所屬的宗教,她在16年前便到日本,接觸神慈秀明會提倡的自然農法,當時覺得有興趣、有意義,回到台灣後就找了塊50坪的地,和幾個年輕人利用閒餘時間以自然農法耕種。真正讓陳惠雯全身投入飲食革命的動力,是婚後老二出生時,大女兒得了異位性皮膚炎,全身抓得遍體鱗傷、流血流膿,陳惠雯的先生是醫生,他們很清楚西醫會如何處理治療這些症狀。為了寶貝女兒的健康,夫妻兩人決定不接受西醫治療,扔掉家裡所有化學清潔劑,每天給女兒吃自己田裡種的東西。讓陳惠雯高興且震驚的是:才短短半年,女兒就痊癒了,他們體會到,飲食與健康的關係如此密切。

人類在地球上活下來的捷徑
「現代人的生活偏離正常,價值觀出了問題,買衣服、鞋子、包包可以一次刷幾萬元,買菜時差個10元20元卻嫌貴,沒有花時間和精神思考什麼才是有價值,別人給你有毒、不營養的食物,竟然就這樣接受,而非嘗試改變。」在這個充滿硝酸鹽和基因改造食物的世界裡,想要吃得安心,唯一的自保之道就是自耕自食,「這也不是那麼難,我們算過,一家四口自給自足,大概需要300坪的地。這才是人類在地球上活下來的捷徑。把賺錢的時間拿來種菜、陪家人,我覺得很值得。」

教養小孩就像種菜
陳惠雯將務農的道理運用在生活裡,在田裡不只是耕種,同時思考問題。她在北投的教學農地上看著25公分的秋葵說:「自然農法裡沒有『蟲害』二字,蟲子只會出現在體質較弱的植物上,它提供線索,讓我們思考光線是否充足、水份是否太多,為植物著想,想辦法為『主角』提供一個更適合它生長的環境。」有四個孩子的陳惠雯說,教養小孩跟種菜一樣,不要過度照顧,只要打從心裡關心、祝福他就可以。她的孩子從沒吃過藥,「眼睛看不見但是很有力量的是『愛』,愛心就是最好的肥料,眼睛就是最佳的農藥,不是自己去栽培,只需要從旁幫忙、協助,把主角送上舞台,讓他發揮。這是用自己生命交換得到的答案。」

陳惠雯用自己生命交換得到的答案是什麼?她以一個做母親的心,不惜一切只求讓女兒吃安全的食物。過程卻是緩慢溫柔地隨階段調整,沒有激烈的改變。從上班族時期兼任義工、為興趣耕種,到自給自足自耕自食,接著成立教育型農場,希望與更多人探討糧食問題、飲食安全、土地倫理等觀念。陳惠雯希望消費者和農莊之間,是一種互相支持的關係,而非單純的購買與販售,消費者必須一同分擔農務、參與耕種過程,讓有心者吃到她用愛培育出來的食材。「自己先改變,世界才會慢慢改變。我們是小野草,必須長出更多的小野草,才能解決現今的飲食問題。雖然別人認為不可能,如果自己覺得是對的,大自然會給你回應。」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11月號)

張雍 不要遺失了清澈的嬰兒的眼睛

採訪撰文/杜嘉馨

對某些人來說,旅行是玩樂與放縱的方式;對某些人來說,旅行是放逐與告別的儀式;對於張雍,這位在布拉格生活六年的年輕攝影師來說,生活不在他方,生活本身就是人生最大的旅行。他用宛若嬰兒初次見到世界的眼睛,攫獲他所關心和好奇的一切,讓自己在過程裡蒸發。

一個人,在異鄉六年,原本陌生的地方漸漸成為熟悉,原本熟悉的家鄉也有了距離,在完全的陌生與熟悉之間,有了觀察、想像與諒解的空隙。大學畢業後張雍為了一個偶然的原因來到捷克旅行,在靠近波蘭邊界一個名為「大村莊」的小小村落當短期志工。24歲那年,張雍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脫離台灣社會的正軌,來到卡夫卡的城市,和導演庫斯托力卡念同一所電影學校﹙FAMU﹚,盡情嗅聞自由的氣息,接著一面接影像工作案、一面到船務公司上班維生,同時長期關注捷克的精神病院、鄉村獵人、傳統馬戲團、A片產業等邊緣族群,每個主題花兩到五年的時間,以拍紀錄片的方式,為眼中的世界留下紀實影像。

對被攝者的尊重
「在捷克,老師常說要用嬰兒的眼睛來拍照。大人的眼睛會篩選,人們往往只看到自己想看的,而鏡頭就像顯微鏡,看得到很多眼睛看不到的東西。」曾經,在學生時期,張雍拍照很在意技術問題,「當時不是為了自己拍,而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讚美。現在,拍照時我會把自己忘記,全心去感受被攝者的呼吸、頻率,很專注地投入現場。」張雍不使用數位相機,在拍攝前,他習慣先把相機放在一旁,輕鬆地和被攝者聊天,當「對」的時刻來臨,張雍才開始拍,拍完後第一個反應是放下相機,看著對方說謝謝,他們一同度過、完成了這一刻,而非反射性地拿起數位相機,檢視剛才拍攝的畫面,卻忽略了眼前的被攝者。

放空自己 除卻偏見
在張雍新書《蒸發》裡的照片,我們看不到歡樂的馬戲團,也看不到失控的精神病患。他拍照的動機如此純粹、態度如此真誠,因此照片本身傳達出一種真實的力量。「任何程度的偏見都會造成盲點。而我有興趣拍攝的族群,幾乎都是被主流價值忽視的、被偏見對待的族群。」除卻偏見,將自己放空,看到的會是甚麼樣世界?張雍記得第一天到精神病院待到晚上九點離開,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心情非常沉重。「每一個正常人,都有可能面臨極度脆弱的時候。誰有權力區分誰是正常人、誰要住進這個精神病院?裡面的病人也有很正常的時候。」

這六年的蒸發,對張雍來說是一種從液體變氣體的蛻變過程,是哭過之後眼淚的蒸發。然而這一路上,他和這些人一同共度的時光,都化為光影,為他的蒸發,述說了許多道不盡的故事。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1月號)

青木由香 亂走也會發生奇蹟

青木由香是一個擁有「超能力」的女生,一種讓別人、讓自己都開心的超能力!說話很大聲、笑容更是毫無保留,她說:「每個人都是有魔法的,只是大家沒察覺到。」青木由香旅行過40幾個國家、做過的工作五花八門,包括室內裝潢設計、殯葬業花飾負責人、壁畫製作、出書、賣蔬果、編纂市史、賣飯糰、樂團統籌聯絡人、開民宿、電視主持人……即使有些看起來像是亂七八糟的打工,沒有固定職業的青木由香,卻甘之如飴地繼續過著不安定的生活,在一次次的「散步」過程中學到了人生難得寶貴的經驗,然後再繼續下一段奇妙的人生之旅。

面試經驗值:0

青木由香從小到大從沒有為了工作參加任何一場面試,「大學時我就開始到世界各國窮困旅行,畢業前,有些同學們還為了面試去補習,我打定主意不想當上班族,媽媽問我要不要去面試,就當作是增加一個人生體驗,後來因為面試要穿的正式套裝太貴而作罷。哈哈哈!」於是青木由香正大光明地開始「散步」,一路邊走邊玩、在每個當下認真過日子。完全跟著感覺亂亂走的青木由香,已經領悟到:「想要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其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因為沒有固定職業,青木由香必須接受經濟不穩定的情況,「沒有錢沒關係,我還是有辦法可以過得很開心!我無法放棄這樣的生活,因為可以透過各式各樣的工作,和各式各樣的人接觸,體驗各式各樣的事。如果只是成天發呆,人生一定很無趣吧。」

到處亂走,不是隨便亂走

青木由香對於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的規劃與設限,看似到處亂走,但卻不是隨便亂走,所以一路上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神奇事件。2002來台灣旅行兩次之後,因為愛上腳底按摩,決定來台學習腳底按摩,從此開始在台灣的生活;一個學繪畫、不讀字的人,第一本書《奇怪ㄋㄟ》卻非常暢銷;因為喜歡圖騰樂團,便當起了樂團統籌聯絡人,請日本攝影師若木信吾到台東拍圖騰的紀錄片,三月底還要帶圖騰參加沖繩音樂祭;把在台灣觀察到的點點滴滴寫在「台灣一人觀光局」的部落格,沒想到卻因此成為「台灣一人觀光局」主持人、被台灣觀光局選為日本旅遊宣傳大使。每一個選擇看似平凡,卻都是她「放感情」進去做的,結果因此大不同。就像她在佈置展覽會場時所體會到的——把盤子隨便放在桌子上,和多用點心思,深呼吸之後再放盤子,雖然結果看似相同,差別其實真的非常大。

我的工作是青木由香

出書和上電視,原本是青木由香以為和自己無緣的工作,結果卻做得不錯,雖然過程不完全是開心的,曾經拼了命去做,做到尿出血、也曾經招致莫名的批評和嫉妒。「這是沒有人給我機會就不可能做的工作。像泡泡一樣容易消失的工作。」出第一本書時,青木由香只是一個沒沒無聞的留學生,對她來說,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版的機會。因為沒有任何期待,青木由香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發揮,製作過程中也沒有害怕過失敗,成品雖不如預期,銷售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好。在當過許多日本朋友的免費導遊之後,青木由香擔任電視節目主持人來介紹台灣,並不是件難事,但她發現自己並不喜歡上電視之後所帶來的改變。「朋友以為我變成名人,以為我很忙,都漸漸不跟我聯絡了。生日時,收到好多朋友傳來的祝福簡訊,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打電話給我,讓我很難過。」青木由香決定接下來要回到日本發展,希望做的事情都是自發的,「我要完全靠自己,才不會時間到了被人家拿走。」青木由香藉由人生的散步,證明了這世上真的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工作。正如她在《青木由香的工作手帖》後記說的:「今後如果有人問我:『妳從事什麼工作?』直到我能大方回答『我的工作是青木由香』為止,以這種混亂的路線繼續努力或許也不錯。」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4月號)

自轉星球、夢遊人社長 黃俊隆---在遊樂園關門以前,盡情玩耍!

採訪撰文/杜嘉馨

來到位於臥龍街的自轉星球辦公室,一隻斑鳩停在窗外的樹枝上,黃俊隆開心地說:「青鳥回來了!」這隻斑鳩從去年五月自轉剛搬進這間新辦公室時就在這裡,孕育了下一代之後,孩子早已離開,牠自由了,卻還是回到同樣的地方,就像象徵追求自由的青鳥。「想要自由不一定能夠自由,就像出去散步,有一天還是會再回來。」黃俊隆待過兩間唱片公司、三家大出版社,2004年創立自轉星球,五年多來成功出版彎彎、孫大偉、蕭青陽、聶永真、宅女小紅等15本書,自轉也從一開始的一人公司,到如今有二、三名員工。黃俊隆在自轉五週年前夕自己出了《在自己的星球做夢》,為這段夢想旅程留下記錄,並成立夢遊人文化創意社,希望接下來積極結合書籍、經紀、商品開發、廣告代言及戲劇;今年五月彎彎的紀錄片將在院線上映,黃俊隆又要一腳踏進他口中宛若「鬼門關」的電影圈。

人總是會用不同的方式回到最初的夢想

從以上這些經歷看來,黃俊隆的人生是處於一個極度分心的狀態,很容易被眼前新的風景吸引、跟隨著心底的鼓聲離開原本的大道,而去旁邊的小徑「散個步」。他涉足的範圍愈來愈廣,弔詭的是,辦公桌前卻一直放著一個馬克杯,上面寫著李國修老師的一句話:「人
一輩子 能做好一件事 就功德圓滿了」。黃俊隆對自己四處遊走的說法是:「直直往前走,大概可以預期前面可見的風景,就像走出臥龍街,你知道會來到大馬路,往前走可以看到捷運。如果往右轉進巷子,不知會遇見甚麼,你怕得要死,但過程會看到很多很新鮮的東西,你會看到一棟老建築、遇見老奶奶,然後走到盡頭,是一座花園,裡面有張椅子,等著你去那裏休息。」經常去其他地方神遊,但是黃俊隆並沒有忘記初衷,正如前輩豐華唱片總經理陳復明曾對他說過的:「人總是會用不同的方式回到最初的夢想」,黃俊隆在左拐右彎的漫步之後,還是有把握能走回屬於自己的那條大道—出版。

對黃俊隆來說,人生總是有下一階段的挑戰和目標,當初離開魔岩唱片到豐華唱片,是想挑戰主流音樂的操作模式,以及更客觀地看待音樂的所有面向,看見了市場面,同時,也見證了唱片界的沒落。02年他選擇離開唱片界,年輕時的夢想幻滅,他面臨了人生最晦澀、茫然的時刻,過了將近半年徬徨的空窗期。喜歡閱讀的動力,讓他決定再為夢想闖一闖,於是決定進入出版圈,前後待了三家大型出版社,然而許多制式、僵化的思考,讓他對行銷及出版的創意和想像產生許多衝突與質疑,於是黃俊隆選擇離開,給自己的夢想最後一次機會,放手一搏,以一百萬元的「夢想成本」,成立自轉星球出版社。

人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創業初期,曾經歷過資金週轉不靈,甚至必須賣掉心愛的吉他;如今黃俊隆在公司壯大之後,還是有其他不快樂的事情要去面對。「有一次我在算,我一天內蓋的印章,超過一百個,不知不覺竟然變成曾經我最排斥的公務員的生活。」
一面處理人生的菜尾,他一面思考能不能在其中找到初衷。「我現在沒有那麼執著,沒有什麼一定要被看見。我更在乎的是:簽了這個作者你快不快樂?
過程更重要。」而一路散步至今,遇見過哪些風景令他驚喜?「驚喜都是在於『人』的互動,做書時面對不同的作者、讀者、設計師;做電影遇見認真的剪接師、攝影師、導演以及未來的觀眾。」黃俊隆不知道電影上映後觀眾會有什麼反應,籌備電影的過程一波三折,但至少這段散步途中所見的美好風景,他已收進心裡。

訪談時,辦公室裡放著張懸的歌,一句句歌詞彷彿唱著黃俊隆的心境:「在必須發現我們終將一無所有前 至少你可以說 我懂 活著的最寂寞 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因為自覺人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黃俊隆總是以逞強和挑戰來面對人生道路上每一次的起伏與崎嶇。「很像小時候買了一張門票進兒童樂園,上面可以集二十個印章,當然要在關門前盡情玩遍每一關,旋轉木馬如果不開心就不要玩,雲霄飛車坐二十次也沒關係,如果你就是愛雲霄飛車。我不知道公司之後會怎樣、人生何時會結束、戀愛對象何時離開、員工何時離開,但我現在手上,兒童樂園的門票還有quota,那我就可以去玩電影玩到盡興,就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去玩水上摩托車,也許旋轉木馬的人會幸災樂禍地笑你:又不會游泳還敢玩水上摩托車,看吧,嗆成這樣!但你在兒童樂園裡是開心的誰規定你只能玩旋轉木馬?」

危崖有花的浪漫情懷

如同喜歡挑戰遊樂園裡的「鬼屋」一樣,黃俊隆的人生散步常常是「明知地獄有鬼,偏往地獄行」。「鬼門關不可怕,事先覺得有鬼這件事比較可怕。往往你走了一趟發現,鬼門關不過如此,其實可以自由來去,走過之後,什麼鬼也沒有!」黃俊隆每次闖關都平安歸返,不曾迷失過。因為他總是「聽心裡的鼓聲前進、永遠不忘記自己最初的樣子,以20%的理性、80%的感性,在每個轉彎的地方以浪漫的情懷做出對的決定。」就像赫曼赫賽《鄉愁》故事裡那個危崖摘花的少年,「前方永遠有一朵花在那裏等我,可能是書、作者、電影、唱片,也可能是愛情、友情、親情……我會去算到底要不要冒那個險去摘花,但我可能會誇大那朵花的美麗。我不知道那朵花長甚麼樣子,但我願意跨出去伸手去摘她,然後好好呵護她。」黃俊隆摘花的過程我們無從得知,但我們可以欣賞花兒的美麗與芬芳—自轉星球5年15本作品,以及未來其他尚未被命名的花朵。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4月號)

黃聲遠+田中央工作群 ---- 美,無以名之

「無以名之時,我們才會開始談美,或是神學。美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它無法分類。每一天的日落,我都覺得很美,但說不出為什麼。你會對一個人心動,通常是因為別的原因,像是互相原諒、觸碰到本質……」

採訪撰文/杜嘉馨

田中央的建築若非親身體驗,很難透過言語或平面圖像來描述或想像。在充分考慮到人、環境、歷史、水文種種條件之後,田中央的設計顛覆大家對建築的理解,為空間及空間裡的人創造出一種新的互動關係,透過建築,讓人和大自然、以及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故事更為貼近。採訪結束後,我們參觀田中央作品群的其中一條路線,從楊士芳紀念館穿過光大巷,經社福館,再從附掛在慶和橋的人行橋道上漫步走過,橋道水霧瀰漫、植栽錯落,橋下有人在盪鞦韆,還有白鷺鷥佇足。我一面享受著田中央作品所傳達的深意和詩意:原來人可以離橋這麼近,而雙足不必踩在橋之上就可以過河,一面想著一小時前的採訪,被無以名之的什麼給深深感動……

出自善意的蓄意破壞

田中央是一間開車會不小心錯過、走進去會以為自己走進學校的建築師事務所。從裡到外都和一般人對事務所的想像截然不同,裡面的夥伴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用意志力、熱情燃燒著夢想、攪拌著生活,而這個夢,沒有明確的開始與結束,持續進行中 & 未完成……黃聲遠建築師在裡面的角色像是導師,也像革命組織的精神領袖。田中央在宜蘭的建築作品充滿了一種出自善意的蓄意破壞,「我們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在教大家不乖。文明的系統,是一個追求效率的系統。我們持續地在和這件事對抗。」


設計與人生並存的動態關係

黃聲遠在訪談過程中,也不斷挑戰從台北來的我。訪綱上的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成立,他無法給一個有意義的答案。他眼中的世界,沒有固定的形狀,也沒有非如此不可的絕對,一切都混沌曖昧、定義不清。「事務所裡大部份的事,我都不知道,其他同事問我,我也不會給他們明確的想法,就讓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沒有成敗,大家各憑良心。」我們坐在事務所後方的會客室,落地窗打開外面就是一片田,甚至有人光著腳丫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每個人大概都會喜歡這個空間,覺得很舒服,仔細一看,這裡沒有一件東西是對的,但是湊在一起感覺很對。」田中央想做的就是將人解放、回歸自然的狀態,讓框框變鬆。「設計不會是獨立存在的,它和真實的人生並存且互相影響,進行設計的同時,還有很多事正在發生。」人生是複雜的,因此作品永遠是動態的,會不斷產生新的觀點,「只要是出於善意,偶爾突鎚,也沒有關係。這樣挫折感不會太大,反正也不會一次幹到底。」雲門淡水的新排練場,找田中央來設計,這田中央第一個不在宜蘭的案子,為此他們來來回回於宜蘭淡水之間,他們都是關心「人」的藝術家和設計師,在一次又一次的討論之中,摸索創造新的可能。

對「美」保有警覺性

說到美,黃聲遠對「美」保有一種警覺性,「有時突然出現順眼的東西,會擔心是否落入俗套,或太容易被理解,因為這是大家所習慣的,會讓人感到安心。」而黃聲遠認為真正的美是無法以語言論述的,「無以名之時,我們才會開始談美,或是神學。美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它無法分類。每一天的日落,我都覺得很美,但說不出為什麼。沒有人會因為一個長得很美或很帥的人在自己身邊而感到高興,你會對一個人心動,通常是因為別的原因,像是互相原諒、觸碰到本質……」當有人用強迫的方式對待自己的瞬間,是黃聲遠認為生活中最不美的事。活在這個世界,還是會遇到強勢的人、被劃下明確的deadline,「追求效率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做重覆的事,這樣最快,但不會成長。我們面對deadline的方式,就是在別人可以接受的時間點,盡量往前進。」

不預設目標,享受結果帶來的 surprise

黃聲遠+田中央在宜蘭的作品得獎無數,但建築師對人、生活、建築的態度充滿了善意、反省和謙虛。那是一群人持續地和法令對抗、與自我辯證,從不放棄、不妥協而得到的結果,儘管以田中央的哲學來看,結果並不是那麼重要。每一次得獎,黃聲遠會以「寫一封信」給家人或夥伴的方式發表感言,接待我們、在田中央待了10年的王董說這些信快要可以拍一部【田中七號】的電影了。黃聲遠認為田中央核心的關鍵信念是:相信別人有可能比自己做得更好。「我常常把自己做不到的事,留給別人做,當然需要時間,但我發現非常少失望,結果大都是美好的surprise!」黃聲遠不預設目標,「一般人設值是根據經驗,但如果目標是自己想像得到的話,這個目標也太簡單了吧!」而黃聲遠覺得最棒的地方是,大家各種的第一次都在此發生,這些難忘的第一次沒有被更大的目標所忽略,「我還是欣賞、相信這些美好的體驗,我們沒有所謂的目標,如果有的話,也只有大方向,如果快樂和自由也算是方向的話。」然後黃聲遠對我說:「我知道你回去要趕稿,雜誌有deadline,但希望你把這篇稿子當成自己的創作……」而這,是我在田中央所發生的美好的第一次。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9年9月號)

李心潔 幸福的天使也有眼淚

與導演彭順交往八年,今年初在馬來西亞小島上舉行浪漫婚禮的李心潔,在她說:「我願意!」之前,前往印度進行一趟心靈之旅。李心潔在印度裸奔、崩潰、瘦得不成人形……到最後放下內心的包袱,感謝小時候的自己堅強無比地走進黑暗,帶她一步一步迎向光明,擁抱今天幸福的自己。

採訪撰文/杜嘉馨

看進李心潔大大的眼睛,乾淨得像一個孩子,她也總是為孩子的悲傷所召喚,除了熱心參與許多兒童相關的公益活動之外,更是一個好媽媽—和導演彭順交往之後,不忍心男友才兩歲的女兒沒有媽媽在身邊照顧,她在事業正旺時斷然離開演藝圈兩年,就是為了陪女兒長大。今年年初,李心潔與彭順於交往八年後結婚,如今新書《在我說願意以前》,坦言自己在婚前一度對於「承諾」,對於「太完美的幸福」感到不確定和畏懼,「我是一隻在遼闊天空裡飛翔的小鳥,有一個不願意被囚禁的自由靈魂,飛翔是為了讓快樂和悲傷都可以隨風而逝,讓心永遠都輕盈。」嚮往自由的李心潔,沒有任何人、任何事阻擋得了她,於是,婚前她決定踏上了一趟印度心靈之旅,希望把自己內心所有的疑惑和不快樂全部放下,才能毫無保留地給予新家庭幸福;雖然她並沒有把握自己從印度歸來後,是不是會改變、是不是還會愛著同一個人,她還是勇敢踏上這趟從黑暗到光明、既是地獄也是天堂的旅程。

差點死在印度,一度崩潰大哭

幸福,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心潔努力追尋才得到的。每過一段時間,她便出發去旅行,藉著旅行整理自己的想法,抽離演藝圈藝人的身份,把自己放到一個艱苦的環境,提醒自己、挑戰自己,從旅行中得到學習和領悟。平時李心潔是一個喜歡安排、控制一切的人,但旅行時若什麼都在掌握中,就不會有驚喜和衝擊。這次的印度之旅,李心潔什麼都沒有準備,跟著攝影師好友出發,旅行就像一場即興創作。「在印度每天搭車六個小時到下一個城市,路上交通又很恐怖,有一天真的差那麼一點就要和對面的大卡車相撞,我覺得自己隨時會死在印度,情緒一度崩潰失控,在餐廳裡狠狠地哭了一場。」同行友人被心潔突如其來的大哭嚇到,問︰「妳不是一個人去過尼泊爾爬山嗎?」心潔當年在尼泊爾高山上發高燒,撐著樹枝,全身無力地拖著步伐邊哭邊走,「我只是很想哭,我是藏不住情緒的人,讓我哭完就沒事了。」心潔當下只是需要好好哭一場,讓眼淚給她繼續往前的力量。「在尼泊爾爬高山,讓我明白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這次來印度,我才了解為什麼我的生命裡,總是被黑暗的力量吸引,為什麼我對人們痛苦的眼神感到心疼,為什麼我會一直去貧窮國家付出,為什麼我會這麼關心身邊憂鬱症的朋友?都是來自我自己內心黑暗面的投射!」

讓傷口長出一朵花

在印度,看到了太多的髒亂和貧窮環境下成長的孩子,他們的痛苦引發了心潔的痛苦,讓她回溯起自己過去的傷口,「可能是童年,或是前世,那些過去的黑暗沒有被好好釋放、治療,一直在我心裏面。」心潔記得林正盛導演曾對她說過:「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在妳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安靜的、悲傷的感覺。」30幾歲的心潔,在印度終於聽見心底那個7歲的自己的呼喚:「不要把我留在角落裡那個黑暗的世界。」大人們的激烈爭吵,讓孩子的心感受到恐懼,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快要毀滅了,但她把自己的悲傷收了起來,因為她是懂事的天使,天使的悲傷是不可以被看見的。因此小小心潔所展現的永遠是燦爛的笑容,她要讓身邊的人都快樂開心。「我想要謝謝小時候的自己,是她無懼走到黑暗的盡頭,為了帶我看見光明,看見愛。我覺得小孩子像白紙,純真的心充滿了愛,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但是小孩的心也是很脆弱的,受到傷害時打擊比較大。」因此,心潔從7歲就開始懂事,明白這個世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大人的眼淚帶領她早熟、成長,解讀自己和別人的內心。「我們要擁抱生命中的黑暗和光明,兩者結合才完整,不要害怕有傷口,而是要努力讓傷口長出一朵花。」

我像原始人,有很多很多慾望

這次在印度,心潔除了療癒自己的傷口,也正視自己的慾望。「我一直都是一個赤裸的人,我像原始人一樣!我在印度的沙漠裡裸奔、吶喊、哭泣,就像電影Judy Foster演的《大地的女兒 Nell》。」心潔在印度禪修時,體認到內心真正的快樂不是來自追求慾望,而是學會放下。「但我還是有很多很多慾望,我有任何慾望都會跟他﹙彭順﹚講,我們會一起討論。」我問心潔有沒有和先生討論過一夫一妻制違反人性這個話題,「我不知道是不是違反人性,但是我的工作是演員,演出時情感要投入,我們兩個又經常分隔兩地,要控制住慾望對我來說真的是很難很難的事!」那怎麼辦呢?「我會趕快打電話給他,說我快要不行了,有時候他就會飛過來找我。」那有失控過嗎?「我想得很清楚,如果只是為了滿足一時的慾望,只會愈來愈空虛,這是一種修行。何況我們兩個一起經歷了太多太多,他給我的愛那麼無私、無限,會為了我挺身而出,只要我快樂,他就快樂。他是像大樹一樣的男人,是他帶領我看到幸福。」

這個像大樹一樣的男人,愛她、了解她、包容她。從印度回來後,心潔像蛇蛻了一層皮,回程飛機上一度擔心自己會不會無法愛同一個人。心潔花了一週的時間整理自己,才飛去泰國找他,他買了一束花,默默等待她的歸來。「我問他怎麼願意讓我在婚前去印度旅行這麼久,不怕我不回來嗎?他說:『我讓妳去,讓妳自己回來。』」婚姻對心潔來說只是形式,她早已認定對方,但是結婚那一天,是心潔看過他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新婚的喜悅完全洋溢在他臉上,結婚後,有我、有他、有女兒,更有一個家的踏實感。」他們的約定是:當他走到人生的最後一刻,她能緊緊握著他的手直到他停止呼吸,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李心潔其實不是小鳥,她是想像自己在天空裡自由飛翔的風箏,無論飛得多麼遠,都有一條線牽繫著,等著將她細細收在手心。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11月號)

夏鉑仁波切十問

採訪撰文/杜嘉馨

晚上十一點,走出燈火已熄滅的加德滿都機場,夏鉑仁波切的妻子和弟子來接機,為我們戴上哈達表示歡迎,接著我們走窄窄的山路、一路顛簸來到位於山上的夏鉑寺,一抬頭便看見滿天星斗和遠方的夜景。這次的尼泊爾之行,是為了採訪夏鉑仁波切,從未接觸過藏傳佛教的我,帶著小小的行李箱,心裡卻裝了滿滿的好奇和疑惑,來到這個清靜的寺院,期待聆聽夏鉑仁波切的智慧之語,也期待遠離塵囂後,能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

「仁波切」在藏文意為「如意寶」,這是對有成就上師的尊稱。夏鉑仁波切從小在尼泊爾難民營長大,4歲成為喇嘛,跟從父親學佛,習寧瑪派教誨。15歲時夏鉑仁波切到印度修讀佛教哲學七年、而後回西藏講學一年,二十多年來每年到美國做短期講學,包括美國哈佛、耶魯、衛斯理等高等學府。目前他和妻子、二女一子長居在夏鉑寺,此外,他們還收容了100多名孤兒及窮苦人家小孩,在夏鉑寺裡當小喇嘛,提供他們食宿,學習佛法、藏文、尼泊爾文、英文、哲學、數學等課程。夏鉑寺的成立也有段動人的故事,夏鉑仁波切當時口袋裡只帶了一百元美金就去美國講學,然後將學生們給他的錢塞在床墊下,當他帶著美國學生回到尼泊爾時,就用這床墊下的積蓄買了一塊地,蓋了夏鉑寺的雛形,而後隨著收容的小喇嘛愈來愈多,寺的規模也愈來愈大,現在這裡除了是小喇嘛修行的地方,接下來還計畫蓋一整排的客宿房,歡迎每個有心靈修的人,來這裡修行或是重新歸零。

夏鉑仁波切非常親切、總是笑容滿面,講話時妙語如珠,充滿幽默感,但是當他不說話時,自有一種威嚴,眼光炯炯有神。和他共進餐食閒談時,發現他也吃葷,而且很愛看流行時尚雜誌,喜歡逛街也喜歡看路上的人怎麼穿搭,天生對美十分敏感,愛聽鄉村音樂及爵士樂,特別是Hank Williams。世俗之輩如我,常態性地為美、為慾望、為種種感官享受所迷惑;修行之人如他,是如何自由自在穿梭其中卻能保持清醒,同時擁抱空性、靈性與慾念?夏鉑仁波切的每個答案,都像一個餌,引著困惑的我再繼續追問下去,然後又發現自己一直在追著尾巴奔跑。他想要傳的不只是宗教,更是一種生活中的體悟和指導;採訪結束前,他特別囑咐寫稿時不要想太多,只要本著善念出發,專注而放鬆地將自己的所思所感寫下就好了,這就是活在當下。

關於現代生活

Marie Claire ﹙以下簡稱M.C.﹚:對於網路科技的發展,像facebook、twitter、iphone、ipad等等的普遍使用甚至上癮,您有什麼看法?

夏鉑仁波切﹙以下簡稱仁波切﹚:這些東西是許多天才以他們的創意和當代的科技所創造出來的美好產品,如果以正確的態度和方法使用它們的話,可以幫助人類的發展,但它們也有可能被負面地使用,像核子彈一樣,變成摧毀生命的武器。這些是為了讓我們生活得更好的工具,重點是生活,而不是工具。然而這些工具提供了很多的幻相、娛樂,讓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上面,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是生活本身。我們自己就是最好的娛樂,這些工具不是,如果你無法滿足於你自己本身,任何東西或任何人都會讓你感到無聊。

M.C.:除非自耕自食,想要在現代社會生存下來,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地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如何在這樣的社會體制之下尋得自我心靈和物質整合的生活?

仁波切:人為什麼要工作?最初是因為你必須求溫飽、付帳單,工作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基本需求,然後其他的時間,人們就可以做自己。然而過了一段時間,人們被寵壞了,把基本溫飽視為理所當然,逐漸忘記了工作的初衷,對工作有了其他的期待,想要光鮮亮麗、想要更多的名、利、權……人們為了得到更多、投入更多,因此與自我的連結愈來愈遠。以屠夫為例,他的工作也是一種修行,他每天殺生,必須經歷內在的痛苦才能達成這個任務。
你可以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但是不要被它迷惑;就像你戀愛時,不要被迷惑是一樣的道理。蜜蜂吸花蜜時,像中了毒一樣,忘記一到黃昏花瓣就會闔上,它會死在花蜜裡。依賴會造成痛苦。當我們對工作上癮,我們忘記了生命有多麼的珍貴,死亡是多麼的靠近。我們來到世上,一定有個目的,我們要找到自己存在的目的,盡情發揮生命的意義。這個目的,就是要做你自己,你要發現你自己。你所擁有的,是你的自由,做你自己的自由。你可以檢驗這份工作是否能讓你更自由,所謂的自由不是睡到中午都不必上班的自由,而是你能否透過工作展現你的生命力、創造力,做你自己。

M.C.:流行時尚不斷創造新的潮流,醫學美容科技日新月異,您怎麼看女人對於美麗的追求和慾望?

仁波切:我是女人的粉絲,女人很美麗,當她們自信而且自在的時候。女人若想要美麗,首先她必須要當女人,這是為什麼男人會被女人吸引的原因。整型、化妝、打扮這些都是工具,這些東西能讓你變美,但這些都不是永恆的,真正永恆的是你內在天生的女性特質,你所能到達最遠的地方,是做你自己。度母曾經說:「除非所有人證悟,我會永遠以女性之身來度化他們。」女人的眼睛會說話、充滿誘惑,你要對自己的女性特質感到驕傲,你要知道自己的身分。

關於兩性

M.C.:同性戀、雙性戀已不再是禁忌,對於性別的流動您有什麼看法?

仁波切:他們之間還是有性別的區別,他們有他們的煩惱和痛苦,不要為他們增加更多痛苦。你怎麼能反對任何人做他們自己呢?我的弟子、學生中有一些是同性戀者,當他們有苦惱時,我會盡量幫助他們,如果他們想把我變成同性戀的話,是不會成功的。

M.C.:因為網路使用的發達,無論是一夜情、A片的取得愈來愈容易,情慾更容易得到卻更不容易滿足,您怎麼看待此一現象?

仁波切:真正的滿足來自於知道自己的目的。那些追求外遇、一夜情的人,他們都是想要快樂,我的建議是:何不和自己外遇呢?欣賞自己、對自己感到驕傲、享受和自己相處的時刻、感覺自己像在浴室裡唱歌那樣的快樂,這是和自己的外遇。生命是要去擁抱的,性關係就是要擁抱你自己。
很多性關係,是出自於好奇,而不是對生命的擁抱。彼此交會的眼神接觸,比實際發生性關係更美麗、更浪漫、更持久。如果你只是出自肉體的需要而發生性關係,你只能得到50%的滿足,而身心結合的性關係,可以給我們100%的滿足。
藏傳佛教裡有一段祈禱文是這樣的:「最大的盛宴,就是讓女人滿足。」性不是為了滿足私欲,而是對生命的慶祝。大家對「男女雙修」很好奇,事實上「男女雙修」是在修行層次極高的師徒之間才能發生,只能出於慈悲心而非私慾,因此真正的密法不輕易傳授,以免被誤用。其中的訓練甚至包括男性能控制精液,讓它順著脈流上至頭頂,高潮是可以永久持續的。

M.C.:現代人結婚率愈來愈低、離婚率愈來愈高,您對婚姻、家庭的看法?

仁波切:一段好的關係,一定要互相尊重對方才能維繫下去。我對婚姻的看法是:如果你想要生小孩,那就結婚吧!我對待孩子的方式是:我只是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情緒要處理,我可以當他們的好朋友,幫助他們過一個更好的人生。
關於情緒

M.C.:如何誠實地面對自己,同時在社會上盡自己的本份?

仁波切:所謂的誠實,是完全無欺的活在當下此刻,當你有所隱瞞時,你就已和此刻失去聯繫。當你失去了當下時,你也浪費了那一刻你的思緒和能量。人都有弱點,誠實面對自己,承認弱點不是一件壞事,我們都可以克服弱點,別人也會諒解我們的弱點。當我們誠實面對自己,我們也會清楚自己的目的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責任。

M.C.:什麼是「活在當下」?

仁波切:活在當下,是不受過去、未來、現在的束縛。不受時間、思緒、條件的束縛。不去想結果、沒有任何的概念。活在當下,就是真正的做愛,那一刻,是完全的空無。
M.C.:你怎麼看待慾望?

仁波切:慾望是你的一部分,就和慈悲心一樣,是你與生俱來的。生命是值得慶祝的,與生俱來的東西不需要抗拒,而是要發展我們的能力,學會處理它、控制它。西藏的高僧會將毒和其他的草藥混合,把毒變成一帖良藥。慾望可以被釋放、可以被轉化、可以被規範,重點在你怎麼處理你的慾望。

M.C.:對你而言,快樂是什麼?幫助人很快樂,狂歡很快樂,快樂和善惡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仁波切:對我來說,真正的快樂是全然的自由,唯一會讓我失去自由的,是我的心,所以必須好好保護我的心。如果一個人想要快樂,他必須要知道每個人都想要快樂,他要先關心別人的快樂。這世界上有6億人口,如果只有你一個人快樂,你也快樂不起來,除非你沒有心。你一定要有心,才會快樂。
所以,只追求自己的快樂,是非常短視的做法。實際上的做法應該是:如果你想要快樂,就想想你要如何讓別人快樂?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8月號)

Patricia Field X 陳玉珊 慾望城市裡的女人

造型師Patricia Field讓都市女性們個個幻想自己像《慾望城市》四位女主角一樣美麗、時尚、聰明、獨立,把電視劇變成了動態的時尚雜誌。繼《敗犬女王》後,陳玉珊製作的新戲《拜金女王》講的是一個像頂級魚子醬一般可口、專門吃男人的敗金女故事。陳玉珊邀請《慾望城市》造型師Patricia Field合作《拜金女王》,這兩位女王級的人物對紐約、台北兩個慾望城市裡的女人有什麼獨特觀察?

採訪撰文/杜嘉馨

綁著一頭高高馬尾的紅髮,Patricia Field看起來精神翼翼、輕鬆自信、聲音洪亮;穿著黑色破洞緊身褲,逮到空檔就抽煙,很難想像她今年68歲,因為她比現場所有人都年輕有活力。Patricia Field是服裝設計師,22歲就創立自己的品牌店,至今屹立不墜,更因擔任《慾望城市》、《購物狂的異想世界》、《穿著Prada的惡魔》等電視電影服裝造型師而炙手可熱,中國電影《杜拉拉升職記》也找Patricia合作,她對服裝、對人有種天生的敏銳度,能跨越文化、性別和語言,只須幾眼就能透過一個人的外表裝扮看進他的內心世界,找到和演員溝通的方式。Patricia運用服裝元素,在演員本人和角色兩個平行線之間,搭起一座橋樑,幫助演員進入角色,賦予角色生命和靈魂。

開創偶像劇新風潮,一手捧紅阮經天、楊謹華的名編劇、製作人陳玉珊,被譽為新一代戲劇天后、台灣偶像劇教母,每一部戲都締造新紀錄,從《王子變青蛙》、《命中注定我愛你》、《下一站,幸福》、到《敗犬女王》,陳玉珊編劇、服裝、音樂、視覺、盯剪一手包,劇情生活化,擅以喜劇嘲諷時事,以衝撞、暴走、意料之外的高潮情節抓住觀眾的眼睛和心。為了寫《拜金女王》這劇本,陳玉珊探訪了許多豪門貴婦和名媛,將她們的世界和價值觀化為戲劇呈現在觀眾眼前。這次她找來Patricia Field為戲中不同level的man-eaters包裝,華服、高跟鞋與手上的鑽戒是她們在愛情和物質的世界中角力的武器,其中的佼佼者最終又得到什麼?陳玉珊和Patricia Field合作的火花讓人期待,兩人將從台北、紐約飛到巴黎拍攝,她們對於城市和女人有什麼獨特的觀察?且看兩位女王級人物的精采對談。

青春是一種品質,一旦擁有就不會失去

Marie Claire﹙以下簡稱M.C.﹚:先談談Patricia的台北印象 & 陳玉珊的紐約印象?

Patricia︰我大概15年前來過台北,那時對台北的印象和這次看到的相差不大,台北充滿新與舊的混合,摩登高樓和路邊攤並存,這方面和紐約有點像。這次來台北逛了101、五分埔、sogo、傳統市場、茶街,對你們百貨公司的美食地下街所提供的服務和選擇讚嘆不已,如果紐約也有這樣的美食地下街有多好!關於女孩們的穿著打扮,全世界各大城市的差距愈來愈小,但我發現台北街上很多時髦夜店女孩戴著長長的假睫毛,等等可以請化妝師幫我戴假睫毛嗎?

陳玉珊︰6年前,我在三立工作了一段時間,遭遇工作瓶頸,覺得自己愈做愈不開心,老闆准了我三個月的長假,本來不想去節奏太快的城市,但老闆鼓勵我到紐約或米蘭看看,於是我選了紐約。出發前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但我還是去了!我報名語言課程,在那邊重新回到學生生活。我永遠忘不了從紐約地下道所望見的天空,當時受到很強烈的視覺衝擊。感覺自己很像活在電影場景裡,紐約街道的建築很高,路上加長的凱迪拉克,旁邊卻是乞丐。我走在路上總是一直被撞,因為路上行人太多且腳步從沒停下來。有次我坐在店裡喝茶寫明信片給女兒,旁邊媽媽在餵奶,但是隔壁卻發生了槍殺案,紐約是這樣一個刺激的城市。

M.C.:紐約/台北提供了妳什麼樣的支持與養份?

Patricia︰我在紐約出生、成長,這是我的城市,我是紐約一部份。紐約的生活方式,匯集了來自世界各國的人和多元文化,大家以快速的腳步穿縮其中,人與人的相處激盪出火花,這個城市沒有任何規則,自由、直接、隨性、不制式,紐約給你很大的空間做你自己。紐約一直都是如此,我相信以後也是,直到星球毀滅為止。
陳玉珊︰台北提供我很多做戲劇的議題和人物雛型。我的教育養成、感官觀察是在台北,台北是一個都會生活典範,但我小時候住在台北縣三峽,內在還是有原生的台灣的根。這個城市的進步培養了我的進步,即使沒有和其他國際城市相同的條件,還是抱持著不認輸的認真態度,凡事靠自己變通,擁有這種彈性和韌性。

M.C.:談談兩人在城市中觀察「人」的方法?

Patricia︰我的觀察通常建立在日常的「體驗」和「相處」上,像是走進一家餐廳吃東西,和人對話。我都和年輕人在一起,因為年輕人有活力、有創意,想法和做法不會受到框限,所以很有趣,和他們相處我總是會得到新資訊、新靈感。青春是一種品質,一旦你擁有就不會失去它。很多人不是變老或失去青春,而是他們從來就不曾擁有、掌握過,就好像他們人在車上,卻沒有掌握過方向盤,無法體會駕馭車子的感覺。
這個世界太無聊了,現在的潮流崇尚自然風格,每樣事物都那麼平淡、死氣沉沉。這就是為什麼Lady Gaga現在大受歡迎的原因,人類需要變化和創意的刺激。我不喜歡平淡,當我看見「美」,我會為它打上spotlight,就像在台北街頭我看見很多女孩的眼睛形狀很美,但卻沒上妝,因此當那些戴了假睫毛的party girls出現時,我們會被她的眼睛吸引。

陳玉珊︰我的觀察方法通常是不經意的,在等人、放空或有空間坐下來時,看看周遭的環境存在什麼樣的人。這些觀察不知不覺變成生活經驗的養分。譬如有次和梁修身導演去吃昂貴鐵板燒,隔壁一間高檔日本料理店走進三、四個很漂亮的女生,出於職業本能我多看了兩眼,她們身邊都是中年以上的男人,一看就不覺得單純,而這種畫面在shopping mall裡也常常看到,當我在寫《拜金女王》時,這些平時觀察的材料就會浮現上來。

M.C.:這次兩人合作的新發現、火花?

Patricia︰對我來說這次是全新的體驗,幾天前走進房間第一次和陳玉珊及台灣團隊見面開會,對我來說,每個人都是獨特個體需要一一認識,但是人與人的共通性大於差異性,像我就覺得陳玉珊和我在紐約的一個製作人好友很像,集製造人、創意總監等各身份於一身,很能驅動大家前進,讓人感受到她在工作上的熱情和才華。

陳玉珊︰這兩天和Patricia討論服裝,她問了我很多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她對於角色的理解和服裝的設定非常精準。譬如女主角的服裝品味是從哪裡來?然後我們討論到top man-eater、 cheap man-eater、professional man-eater、amateur man-eater等不同level的服裝有什麼不同。Patricia又說如果要在2年內讓宅女變身為時尚女的話,頂多只是 copy別人的look,不可能建立自己的風格。我們設定男主角是一個在菜市場長大的害羞提琴家, Patricia直接問我是害羞還是內向,她說內向是內斂不主動,害羞是會躲在媽媽身後,兩者是不同的,討論過後她要將男主角裝扮成Johnny Depp風格,我們非常期待。我覺得透過Patricia看現代社會的角度以及服裝造型上的眼光,能讓不看這一類戲劇的人也來看熱鬧,給大家吃eye candy。

M.C.: Patricia如何區分top man-eater、 cheap man-eater、professional man-eater、amateur man-eater的不同?

Patricia:頂尖專業的man-eater得到手上的大鑽石,業餘遜腳的man-eater會被男人甩耳光。以服裝來說,頂尖man-eater的性感是隱約高雅的,3000萬人民幣以下的服裝都不行,她不會太過裸露,但巧妙運用服裝材質凸顯身材的曼妙。遜一點的man-eater服裝上就會明白告訴男人她的來意,結果是被男人玩弄。一個Party裡,看man-eaters 手上的鑽石大小,高下立見,鑽石大小是她們愛情的證明,就算愛情沒了,至少鑽石還值錢。

M.C.:兩位怎麼看這些以金錢來衡量愛情的拜金女?

陳玉珊︰當初想做這部戲,是因為看到富豪招親,有50000個女生報名參加的新聞;還有那句「寧願坐在寶馬上哭泣,也不願坐在toyota上放空」,也讓我很有感覺。真心v.s.金錢,妳怎麼選擇?這些拜金女看似聰明,但她們選擇了鑽石之後,真的能得到幸福嗎?在這個社會,大家只在乎你成功沒有,不在乎你怎麼成功的,許多女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踩著別人的頭往上走。我不是要進行道德勸說,只是創造一個拜金女主角,讓她屢屢吃瘪,修理這樣的女人,看她們走路跌倒才好笑。

Patricia︰50年代的美國也有很多所謂的「祕書學校」,訓練女孩當一個好秘書,為了成功釣到金龜婿。但60、70年代經濟衰退之後,女人不得不出來工作賺錢養家,女人經濟獨立逐漸形成潮流,釣金龜婿的現象變少了。但是,在沙烏地阿拉伯、杜拜、阿布達比這些中東地區,女人出門必須戴頭紗,更別提拋頭露面出來工作了,假如我是她們的話,我也會千方百計嫁給有錢人,然後把自己鎖在一個美麗的豪宅裡,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和其他貴婦們聚會,分享自己的白日夢和購物心得。

工作上我主導一切,在愛情裡我想要被主導

M.C.:兩位自己的愛情觀是什麼?

Patricia︰一旦墜入愛河就失去了現實感,談戀愛就像吃巧克力,但不能吃巧克力吃一整天。﹙陳玉珊︰我好久沒吃巧克力了!Patricia︰我帶妳去Hershey’s巧克力工廠!﹚什麼是愛呢?英文就一個love字,太模糊了,我是希臘裔,希臘語「愛」這個字有好幾個,分別指涉不同的情感。你「愛」孩子、「愛」家人、「愛」戀人都用不同的動詞,不會混淆。激情的愛和溫柔的愛也不一樣。我是同性戀,結過三次婚,不是法律上的婚姻關係,但每段關係都很長久,分別長達15年、10年、10年,現在重新體驗和享受單身的快樂和美好。

陳玉珊︰以前覺得自己獨立、灑脫,抗拒結婚,沒想到意外有了孩子,當時我才20幾歲,有點被迫選擇結婚,覺得這是不在我規劃以內的人生。婚姻生活很容易歸於平淡,生活沒那麼多采多姿,刻意尋找也不一定找得到,只能正面思考。雖然我看起來堅強,但內心很渴望愛情,常常對老公說要抱抱。老公很包容我,我也很依賴他,每次我出國的行李都是他幫我收。我覺得女人不能太全能,有些事一定要男人做,我喜歡老公換燈泡、接電線、打小強,這樣讓我有安全感。看到他轉方向盤很man的樣子或很會認路這些優點時,我會無限放大他的魅力,讓我有繼續愛他的理由。工作上我主導一切,在愛情裡我想要被主導。我覺得牽涉到情感的事情不要太理性,才能享受到情感帶來的快樂和傷害;所以每次吵架時,我會搞得很戲劇化,堅持他一定要說愛我,最後來個大擁抱和好的劇碼。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9月號)

鄧惠文x王浩威 感情中的迷與謎

The Myth and Mystery of Love

心理學是如何解釋愛情中的謎?如何在愛情中得到自我更新與成長,而非消耗與否定?愛與慾望是兩回事,還是可以找到兩者結合的最佳比例?鄧惠文與王浩威兩位精神科醫師的精彩對談,帶你探索感情中的迷與謎。

採訪撰文/杜嘉馨

鄧惠文醫師在《美麗佳人》的專欄文章,對於感情的剖析和觀點,深深擊中許多讀者的心,這次新書《還想遇到我嗎?》集結了這些專欄文章,讓讀者再次檢視、思考自己的感情模式。王浩威醫師是鄧惠文醫師的前輩,十幾年前,王浩威在台大醫院擔任精神科主治醫師時,鄧惠文正好是住院醫師,兩人關係亦師亦友,以前她有感情困惑時,王浩威醫師就是她諮詢的對象。

採訪心理醫師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他們會發揮專業,很敏銳地從你的每個問題、每個表情,推測出你目前的心理狀態和情感關係。他們的工作,讓他們分享了許多人最深刻、最內在的生命歷程,而分析過各式各樣愛情觀與感情模式的這兩位醫師,會如何定義愛情?怎麼解釋感情中的謎題?又如何協助個案走出感情的迷宮,完成自我整合?

Marie Claire﹙以下簡稱MC﹚:先請兩位醫師談談,在你們接觸的個案中,最常遇到哪些類型的感情問題與迷思?

王浩威﹙以下簡稱王﹚:我自己開業之後,年齡層拉開很多,主要找我諮詢的兩個族群,一種是15~25歲的青少年,他們的問題大多是還在和父母親拉扯;另外一群是中年人,不管男的女的,他們都會說有「想戀愛的感覺」,他們通常在婚姻關係裡很久,可能是一個好丈夫、好太太,但有時候到了一個年紀,就會需要情感上比較深的連結,當那個需要跑出來的時候,真的是蠻兩難的。配偶可能也是很好的家人,但總是覺得少了什麼。真的有機會向外發展的話,也不盡然會這樣做,像有個個案,對方有暗示,他掙扎很久,最後鼓起勇氣去國外約會、發生了關係,約會完就心滿意足回來了。﹙鄧惠文:就圓一個夢!﹚ 但要去不要去、去之前道德觀的衝突所帶來的那種壓力,是蠻天人交戰的。

鄧惠文﹙以下簡稱鄧﹚:可能因為我出的書、寫的專欄的關係,來的案例大都是25~35的女性,她們有些還在比較前面的階段,會與父母親拉扯,譬如交往對象父母不看好,或者是自己要走的那條路,不只父母親,包括朋友圈、社會都不看好,這時她們要面臨的問題就是到底要冒險還是打安全牌?另一種就是各式各樣相處的問題,譬如自己要妥協多少,如果我完全不妥協,對方可能會不愛我,如果我要這個愛,可能就需要妥協,但妥協之後自己又不快樂,那我要的這個愛有意義嗎?還有一個很大宗的,是一個要分手,一個不分手,或者是一個分手離開了,另一個無法處理自我整合的問題。婚姻裡更會遇到很多觀念上的問題,我聽到愈來愈多在討論開放性婚姻。我也做很多伴侶諮商,夫妻兩人會來找這個婚姻還剩下什麼。這中間有很多不安全感,有些諮商從約診就開始角力了,譬如填問卷的時候就千方百計想知道對方寫什麼,時間約好又擔心說醫師會不會比較偏頗某一方,或是擔心伴侶以後只聽醫師的話……會引發很多很多焦慮。可以看到如果前面階段的問題沒有處理好,到婚姻階段就會有更多的問題。

攻擊性若被壓抑,會在體內亂竄

MC:來看的案例之中,找鄧醫師的以女性案例居多、找王醫師的以男性案例居多,有這樣的性別差異嗎?

王:我是盡量做男性的治療多一點,一方面因為做女性的女性治療師比較多,而且大部分的議題會涉及到女性自我成長,由女性來做比較適當。男性治療師對女性來說,有時會成為移情的對象,如果依賴在上面的話,對治療來說是一種阻礙。

鄧:其實王醫師講的移情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治療師變成一個正向的情感依賴對象,另一種是女性成長過程中要鬥垮的一個權威形象。對某些女性而言,她一定要過這一關,來突破她自己對權威男性形象的依賴、矛盾的情結。一般來說,女性治療師比較容易進入女性個案的情況。但處理某些個案時,我會知道她可能需要找一個男治療師交手,因為她對你沒有那樣的敵意或矛盾,而且你給她的愛、關懷與治療關係裡的支持,是不能等同於一個男性治療師給她的,她的攻擊性出不來。在這種情況下,我會轉給男治療師來完成她需要的階段。也有些情況,男治療師會將個案轉給我。

王:因為有些女性會停留在依賴的治療關係,停止自我成長,對她來說,男治療師好像是一個爸爸,或一個沒有危險的情人。這樣子治療會卡住,無法再往前。某些女性需要處理和男性權威的關係,才真的可以擺開這個議題。有些做到一半時,她會開始攻擊,那些攻擊,能讓她看見自己在追求什麼。大部分的女性都被教育成沒有攻擊性,好像覺得攻擊性會造成失控。攻擊性在中文有點負面,英文就是 aggressivity,一個人的aggressivity也可以說是她的生命力,生命裡的種種追求,都是來自aggressivity。很多女性會放棄追求,如果太過追求內心會不安,可能是怕自己不像女人,可是人應該都有這個部分,女性碰到這個卻會充滿罪惡感。

MC:如果壓抑自己的攻擊性的話,可能會導致什麼樣問題?

鄧:攻擊性有幾種來源,用客體關係的理論來解釋,女性可能會比較有共鳴。你有攻擊性,不是因為你想攻擊對你不好的人,最原始的來源是,你看到一個愛的泉源,這個人對你很好,像是最初的母親,餓了就餵你,你覺得她怎麼有這麼多的愛與餵養你的能力,可是那個東西為什麼在她的身上不是在我身上?我會渴望,同時會覺得自己脆弱,就像在戀愛的時候,戀愛對象擁有你想要的東西,和他在一起,你會覺得人生開啟新的一章,你可以變成你想成為的女人,只有和他在一起你最喜歡你自己。有戀愛過的人就會知道,這時候心會有種痛痛的感覺,這個人可以操我的生殺大權,那種很脆弱和不安全感,是來自於很想去愛、很想去擁有,想把這個人包進來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因為這樣就不會被剝奪了。所以,攻擊性是為了測試我們能不能好好擁有這個東西,譬如戀愛時的耍性子、挑剔都是。所有被壓抑的東西都不會消失,會在體內亂竄,有時候會回過頭來攻擊自己。很多女性壓抑自己的攻擊性,情緒會變得不穩定,呈兩極化的跳躍,她每天在心裡找自己麻煩。很多台灣女生很計較形式上的東西,譬如禮物、節日怎麼過,用這些符號來呼應自己內心「我不夠好」、「不值得被愛」的不安。如果我確信我很好,兩人交往測試彼此不合後的分手,通常不會有什麼傷害,分手的傷害是:如果你跟我分手的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就是自己不夠好。表面上也許不承認對方說的理由,回頭卻一直想是我不好嗎?把攻擊性拿來打自己。

MC:健康的攻擊性會表現在那些面向?

鄧:妳會有野心、企圖心把自己變得更好,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東西。如果一個人的人際關係很好,她的攻擊性本質上可能很強,因為她需要每一個人都喜歡她。如果她沒有這個激進性,就不會那麼注意和別人的互動。我會鼓勵女性,不用一味害怕自己內在想要擴張、膨脹的部分,那不會讓你不像女人,只是自己內在的害怕,不知如何處理。

MC:如果說攻擊性是生命力、野心、企圖心,那是不是也可以將它解釋成欲望?剛剛兩位醫師講的讓我聯想到「無欲則剛」,你們會怎麼看「無欲則剛」呢?

王:剛剛鄧醫師說過,如果aggressivity沒有出來過,它不會消失。無欲則剛的境界應該是你已經經歷過、體會過各種欲望,如果一開始就逃避,只會造成內在的混亂,很痛苦。

鄧:即使是一個看起來很弱勢的女性,可能也有很強的攻擊性。有些人也許會覺得,有欲望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帶來很多煩惱,我就把這形容成一坨大便,只要你和人產生親密關係、只要有人我互動,就像我們每天吃東西會產生糞便一樣,當然會想要把它清乾淨,希望再也沒有情緒的塵埃。我們可以繼續往無欲則剛的方向前進,但是在達成之前,你要敢去看欲是什麼,要從「有」變成「沒有」,就要先知道那是什麼,才能把它處理掉。

愛情之路出發得快,修成正果慢

MC:兩位醫師接觸個案這麼多年,觀察到社會型態造成哪些感情問題的變化?

王:都是很表象的變化,愛情本身沒有太多變化。性別的流動是一個。另外一個可能是因為網路的關係,現在年輕人嚐試愛情的年齡比以前早,但同時愛情本身又過度被理想化了,追求一個完美的呈現、百分之百的擁有,卡在這裡特別久,在愛情的路上變成出發得很快,修成正果卻很慢。修成正果要看每個人對愛情的定義,一個比較成熟的愛情,應該要跳出自我占有慾、自戀,承認對方是一個自主生命體,兩人之間有差異,但那差異不會讓你覺得恐慌,而覺得自己可以與之對話,兩個都為自己而活,同時保持豐富的對話。

鄧:我接觸個案的時間沒有王醫師這麼久,以前我們有感情困擾都撥王醫師的電話﹙笑﹚。我前半年在英國唸婚姻諮商,在旁邊看很多外國夫妻在諮商時吵架,我就在想和台灣夫妻有什麼差別。在台灣女性可以大剌剌地要求金錢的保障,或者會講出:「他要的時候我就給他」這種英國人聽了可能會嚇一跳的話。我們本來的包袱沒有減少,全球化、國際化之後,國外有的通通都要,見面時要honey 、darling加上親一下,可是傳統的包袱又拋不掉,一樣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造成大家對感情不容易滿意。

開放式婚姻行不行?

王:台灣的夫妻裡有很多「怨」,找不到一個對等的英文可以翻, resentment 太強了,也無法表達長久的糾葛。中文的「怨」通常是跟「恩」一起的,恩恩怨怨。台灣男性如果無法取悅自己太太,會很沮喪,互動久了就變成無性夫妻。美國心理學家John Gottman可以在會談後預測這對夫妻三年內會不會離婚,其中「貶抑對方」是一個指標,他的這套標準在西方社會很準,在台灣卻不準。貶抑對方對我們來說很平常啊!八點檔裡常看到夫妻貶抑對方,卻可以過一輩子。只能說我們的婚姻和愛情距離比較遙遠,和社會、家族比較有關。

MC:請問剛剛鄧醫師講的「開放式婚姻」的討論是在台灣還是英國?

鄧:台灣。其實很多夫妻已經在進行了,但是就我所看到實際的情況是:一段關係中不會兩個人都一樣狡猾,通常會有一個人理直氣壯地自己不斷去約會,另一個只能一直吃悶棍。譬如妻子很弱勢、很天真,先生又很會講話,跟妻子說:「你不要管我在外面的女朋友們,你也可以啊!」妻子理論上辯不過他,但自己卻都沒有遇到其他對象。為什麼沒有遇到?要想想她負擔了多少家務,還要照顧小孩,凌晨三點爸爸沒回來,媽媽如果出去找一夜情,那小孩怎麼辦?道理上,開放式婚姻好像是對的,但要想清楚你們有這個基礎及配套措施嗎?如果是其中有個人造成既成事實,自己先開放,讓另一個人扛下了家裡所有的責任,這樣公平嗎?開放式婚姻是很吸引人,但若真的要踏進去,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呢?

愛與慾望是兩回事?

MC:佛洛伊德曾說:「人們對所愛的人沒有慾望,對於讓她們有慾望的人卻又沒有愛。」愛與慾望的兩難有解嗎?激情與溫柔並存是可能的嗎?

王:是不是一定如此並不盡然。家族治療的Ackerman說:「幽默是一種誘惑。」某個程度上,愛情如果跟實際的社會生活太接近,要轉換成「性」會很困難,但 如果兩人可以幽默,或regression回到像孩子一般、帶點孩子氣地玩耍,就能夠回到很單純的、享受的心。兩個人的互動若維持像理性的大人,每天煩惱家計、小孩,就永遠不會有性,如果可以把現實生活隔開,在playful的心情下,「性」才會出現。愛和慾望是有可能共存的。在台灣的優勢是,台灣有很多motels,我們都會鼓勵夫妻去嚐試。

鄧:在佛洛伊德或精神分析理論家的眼中,愛跟慾望是兩回事。可是對社會大眾而言,我們會講「性愛」,將愛與慾望結合,這是我們的社會需求,我們不會問你的「愛侶」和「性侶」是誰。佛洛伊德那派認為,「愛」是能量趨於穩定的,愛給我庇護、支持,我的焦慮會平靜下來,我不用積極地去開疆拓土,因為在這裡就被滿足了。「慾」講的是一個desire,在能量不穩定的情況下,你有東西要出去和要拿東西進來,是一個動的狀況。一動一靜,就像水跟火,愛與慾本質定義上是兩回事,所以才會有剛剛你問的那句話。這句話出來讓社會大眾很頭痛,外遇的很頭痛,不敢外遇的也頭痛,選不好伴侶的也很頭痛,所以後來好多做理論的人就想跟他辯。依附理論的John Bobby說過,一對情人在一起,如果關係很好,性慾應該會降低才對,在他們看來,性是一種交戰,一種占有對方、和對方融合,又保有自我最底線的一種交戰。他們甚至會討論:「如何在性高潮時不失去自我」這樣的問題。性其實是權力和保有自我的拉扯,他們會同意佛洛伊德說的那句話,但我們還是要想一個可以服務大眾的說法,最後我們鼓勵大家去找一個愛和慾望最理想的比例:你可以愛的不要那麼放鬆,所以還是會保有一點激情,但又不會激烈到不知道對方明天在哪裡,這是一個比較折衷的optimal choice。

重燃火花的終極猛藥

MC:但是已經很放鬆、很穩定的一對伴侶,要他們走回頭路,愛的不要那麼放鬆是有可能的嗎?

鄧:你說的是重燃火花,就治療師的角度,我應該說任何事情不是絕對不可能,若問我個人,我是覺得難啦,不如找個新的比較快。有時候保持一點距離,那個距離很微妙,像我們常常聽到一對夫妻原本已經是槁木死灰的關係,其中一個外遇後,另一個會被她帶動,發現自己怎麼沒看到她有這一面。譬如先生對太太本來已經沒有任何慾望,太太從外面約會回來,目露春光,整個能量磁場改變,先生突然就想要跟她親密,「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就突然有種感覺。」對他們來說,那可能不是回頭路,而是一個新的階段開始。

王:夫妻各自蛻變,就會有新的可能性,但這可能性也包含了可能會很快分手。我聽過一種夫妻間「性遊戲」的方法,兩人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今天誰先誰後都沒關係,但這24小時之內,由其中一個做百分之百的主宰,另一個百分之百被主宰,這就是SM,SM的時候一個人的fantasy可以完全展現。不管在主動或被動方,都會對自己有一些新的察覺,也敢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新察覺,這是對所有夫妻成長最關鍵的東西,但這一關常常過不去。這方法是一個猛藥,當然很難做到,也很可怕,因為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連對陌生人都不敢百分之百主宰或被主宰,所以這是一個理論。

鄧:這理論很有趣,這個概念的出發點是,慾望必須要有一個對象,有我、有你, 對方是一個對象,這樣慾望才能附著其上。但我們在愛情中,常常希望和對方融合在一起。當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兩人已經融合到不會有摩擦的時候,就不會有慾望了。這個遊戲就是把自己的主動權關掉,我又重新看到一個發號施令的對象,我要猜測:他為什麼要我躺著?如此你的慾望才會有附著的地方。所以我常常說,不要把伴侶馴服成百分百可預測的對象,不要把野獸馴服成家畜。一隻狗如果叫他站就站,坐下就坐下,久了你就懶得跟牠玩。如果叫牠站起來牠會跳,叫牠坐下來牠會跑,你就會一直想玩那隻狗。要保留一點沒有被馴服的空間,慾望才會存在。

你追求的激情是正向的嗎?

鄧:女性應該去正視自己的慾望,但一般來說,25~35歲的女性同時也在追求一個讓她有安全感的婚姻。要提醒讀者的是,你以為自己有慾望、激情的對象,真的是一個正向的慾望的刺激者嗎?還是你自己曾有過一些負面的傷痛經驗,內心有不好的自己的影子,所以你在關係裡尋求一個受虐的激情?譬如童年曾經被虐、被打的女孩,長大後又愛上會打人的男人,因為當她遇到這個男的時候,就覺得轟轟烈烈,她不只跟現在這個男人相處,早年強烈的被虐待的情感都被喚醒,覺得腦袋轟轟作響、全身熱血沸騰,以為這是passion,其實勾起的感覺很大部分是一種痛,所以會覺得熱度很高、烈度很高。這如果不去分辨,又容許追求激情,會讓自己陷入一段痛苦的關係。

MC:會不會是我們也在渴望戀愛對象碰觸到自己的傷痛?

鄧:你說的碰觸是指安撫、撫慰性的碰觸,還是撕開傷口的碰觸?但我們怕的是後者。如果你曾經有沒有處理好的傷口,傷口會呼喚你,他就像封在神燈裡的精靈,一直找機會出來,把恩怨了結。選擇伴侶其實是有潛意識的,有時候腦子告訴你這個人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是另一個對象吸引你,但你被他整得很慘,就是這個原因。愛侶之間,彼此來活化處理傷口的潛意識是蠻強的。我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王醫師是一個不傳統的男人,我們會講一些挑戰禁忌的東西,但我不希望讀者看完這篇跟自己說:我是一個勇於追求自己慾望的女人,然後又繼續受苦十年。所以一定要小心,你是不是正在對自己很殘酷。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5月號)

桂綸鎂 幸福,要小心翼翼地使用


在螢光幕前,我們看到的是桂綸鎂的清新亮麗;在螢光幕後,她獨自品嚐這個行業所帶來的孤獨、辛苦、惶恐。關於愛情與表演,桂綸鎂總是選擇那條難走的路來走,她相信只要過得了,就會變得更強壯!

採訪撰文∕杜嘉馨

從《藍色大門》裡任性、率真、清新的本色演出,到《不能說的秘密》、《女人不壞》等大製作、大卡司的片,桂綸鎂每一次的演出對她來說都有獨特的原因和意義,她不斷地創造、賦予一個角色個性和生命,她希望提供的不只是娛樂,而是能夠喚醒觀眾的某種記憶或感覺,進一步提供觀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在鍾孟宏導演的《停車》一片中桂綸鎂飾演張震的妻子,這部片入圍今年坎城影展一種注目獎。美麗佳人邀請桂綸鎂來到美麗的南法山城Saint Paul de Vence 以及星光熠熠的坎城。曾經在法國遊學的桂綸鎂,再度來到這個象徵著自由與浪漫的國度;然而,自由的背後是自己選擇承擔的責任,浪漫的反面則是無止盡的困惑。在螢光幕前,我們看到的是桂綸鎂的清新亮麗,在螢光幕後,她體會到的是孤獨是吃苦是惶恐。就像尼采所說的,"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關於愛情與表演,桂綸鎂總是選擇那條難走的路來走,她一次次地自我突破,讓自己變得更強壯。

愛情,是一種讓自己擴大的方式
愛情很需要力氣,很需要腦袋,我所說的腦袋不是指計算或心機,而是想辦法去克服種種困難。兩個人來自不同的背景、環境,必須花很多時間溝通、磨合,如果珍惜兩人關係,想要走得長遠的話,真的需要很多的包容、了解、體諒、認識。

遇見另一個人,是認識自己的方式,而認識自己是一個演員永遠做不完的功課。在親密關係中,情緒直接而強烈,那是一次又一次認識自己的過程,會發現自己的弱點和優點。以前我任性、沒有耐心,在感情中我一直在學習,試著用同理心,「把腳放進對方的鞋子裡」,用對方的立場,去感受他的感受。這是了解別人的過程,過程中漸漸磨掉自己尖銳的部分,才知道原來自己以前認為的包容都不是包容,只是忍耐。當妳站在對方的立場為他想時,那個了解才會帶來真正的包容和體諒。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應該獨自去探索世界、和別人相處,盡可能地完整自己的生命,這樣兩個人在一起時會更豐富,力量會更大。我看過一個真實故事:一個女歌手和一個男人相遇相戀,男人因為她,從此喜歡上攝影,以女歌手為他的謬思;女歌手則因為男人開始繪畫。兩人碰撞激發出來的創意和能量,是超過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能夠想像的。愛情,是一種讓自己擴大的方式。

幸福,要小心翼翼地使用
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常常會覺得自己很孤獨。一整大段的孤獨。沒有時間和誰說說話。於是,我盡量去享受這個孤獨的過程。易智言導演曾經對我說:「幸福是有限的,如果在年輕時用完了,以後不要後悔。」所以,我小心翼翼地使用幸福,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衝刺,孤軍奮戰,想像這是讓自己變強壯的過程,儘管時常懷疑自己會不會這樣孤獨一輩子。因此,只要幸福一悄悄探出頭,我就格外珍惜。

要維持兩個人的關係,真的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人類就是這樣,如果真的很想要一個東西,就一定會設法排除萬難。因為在乎,因為想要,所以辛苦歸辛苦,也不是一件多令人沮喪的事。信任,是一件很難的事,但是不信任會把自己擊垮,愛情的美好太少,不要浪費太多力氣在猜測上面。在最艱難的時刻,即使發生很多狗屁倒灶、很卡的事,我也會跟自己說沒關係。於是我發現自己愈來愈能吃苦,也愈來愈有耐心。妳能克服的事情和感受愈多,妳的心靈強度就愈大。這就是平凡與不平凡之間的差別,一定要具備很高的心靈強度、智慧和能力,才能成功。如果這條路不通,那麼換一個方式,可能可以,就一直努力地試下去。

沒自信,覺得自己隨時要失去這個行業了
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優點還是缺點,我很沒自信,始終覺得自己還不夠,我覺得自己隨時要失去這個行業了。我希望在這條路上可以愈走愈遠,從拍完《女人不壞》到現在,我沒有任何戲劇作品,我拒絕了很多劇本,但還是會覺得慌張、惶恐,如果這段時間過得了,我相信自己會變得更強,也許這段時間就是為了讓我好好準備,準備迎接未來更大的挑戰,我希望當下一個更大的機會來的時候,我可以撐得住,無論是心理、身體、語言、表達方式,都有足夠的廣度和深度來發揮。

易導帶我進入這個行業,一直都很保護我,去年底我跟易導說,我想自己出去闖一闖。於是我就當起了自己的經紀人、藝人、會計,甚麼事都自己來,有時忙到快崩潰,也得咬著牙跟自己說:妳沒有時間崩潰,還有很多郵件和合約還沒回。有一次扁朓腺發炎發燒40度,點滴打了三天,我還是在病床上工作。這段時間我學了很多,特別是怎麼和別人溝通,我愈來愈堅強,也變得世俗了一些,看到不少醜陋的人性,還是得心平氣和去面對。現在我明白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會百分之百隨我的意,所謂的妥協不是自己吃虧,而是讓步,前提是不要傷害人,要有禮貌、要尊重對方。

在北京拍《女人不壞》時,我唱了一段歌詞,描述是一個小女孩在雨中撐著一把傘,長大的女生在她身後看著那個撐傘的小女生。那段時間我承受的壓力、挫折很大,唱的當下就哭了,想到小時候是多麼輕鬆美好。不過我還是沒有後悔跟易導說要自己出去闖一闖。前陣子處於一種忙碌、脆弱的狀況,有一次打電話給易導,只是要問他柏霖的電話,沒想到易導跟我說了一句:「妳讓妳自己安靜一下。」安靜,這正是我現在需要的。接下來,我會找到新的經紀公司,讓自己專心在演出,未來才有力氣走得更遠。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08年10月號)

陳昇 旅行,完成一場安靜暴烈的質變

旅行是浪漫的,它包含了離開與重逢的雙重想像,在一次次沒有計劃說走就走的旅程中,陳昇透過旅行這種快速而無害的方式,在心境上產生質變。

採訪撰文/杜嘉馨


陳昇的作品,浪漫多情、桀驁不馴,他的旅行方式也一樣。對他而言,旅行分成兩種,一是南方的旅行,是完全的放鬆,什麼都不必想;一種是北方的旅行,在旅程中抓取創作的靈感、感觸,將旅行的故事化為作品。「現在我們很難期望發生戰爭,然而真正偉大的作品,都是和人生的無奈、生離死別有關。我們不期望這樣的事發生,所以日子過得貧乏的時候,就去旅行,去捕捉一種移動感、漂泊感。有時候聞到飛機艙的味道,會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動。」

不負責任的亂玩
曾經,陳昇因為和蕭言中聊天時的一句「明天澎湖見!」,立刻衝回家拿了證件,晚上醒來發現自己人在萬安島;也有過和新寶島的隊員睡在墾丁的民宿,手上拿著沒電的電話、紙內褲穿到腐爛、沒有換洗衣物;還曾經搭了25小時的東北鐵路,從漠河鎮再轉車到中國最北的地方北極村,在零下40度C冰封的黑龍江,拿吉他箱子在上面滑雪……「這些不太負責、亂玩的旅行,過程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創意!」

對陳昇而言意義最重大的一次旅行,是他40歲那年的歐洲之行。「人家說40不惑,怎麼會不惑?我迷惑死了!當時我在想這一切究竟在幹嘛,再往下人生要怎麼走,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沒有背棄自己的心願與初衷?如果不喜歡現狀,還能怎麼辦?」瓶頸每一天都發生,週一到週五天天犯憂鬱,於是,陳昇約了唱片企劃一起參加劉其偉之子劉寧生的帆船tour,預計從地中海的馬約卡島航行到直布羅陀海峽,沒想到卻和老外領航員吵架,就沒上船,在馬約卡島鬼混一週,跑去馬德里,然後到倫敦錄音又錄得亂七八糟,和所有人都吵架,「不安寧的歲月和年紀,當時我想去玩,但沒有朋友了,又不想回家,忽然想到在杜拜遇到在巴黎學美術的女生,說要開車去北歐玩,我就去找她們。」於是,陳昇買了往巴黎的火車票,隔天就和三個留學生往北邊開。先到布魯塞爾、然後到阿姆斯特丹一路看美術館。「我看到梵谷的畫,遠遠看到麥田上的烏鴉,像看到久違的親人一樣,想到自己站的就是梵谷的位置,腿一軟就開始哭。在人生的旅途上,怎麼背負了那麼大的委屈?那一哭,把我內心的苦楚都宣洩出來,覺得只有你才懂我的心情。」

四十歲的迷惑與放逐
到了德國時,陳昇覺得自己已經走樣了,整個人像刺蝟,和三個留學生愈來愈不合,還把第一天認識的德國朋友罵走,「那時出來晃蕩已經一個月了,想到認識一個在米蘭學服裝設計的小女生,然後我就被那幾個留學生攆上火車到米蘭。」接著,陳昇在米蘭大教堂前隨便找了間旅館,過了一段完全無所事事的日子。「每天餓了就吃,醒來想幹嘛就幹嘛,聽著教堂鐘聲,眼睛微張,看見鴿子停在窗口,不知道此刻是清晨還是黃昏。」空無、迷離、無悲、無喜,多久沒刮鬍子、有沒有刷過牙、上一餐是何時,都不復記憶,「連越洋電話都沒有,簡直爽呆了!」40歲那天,他帶那個小女生去吃一頓很讚的大餐,提著一手啤酒坐在米蘭大教堂前,流浪漢就躺在前面睡覺,「我心想:你爽了吧!夠任性了吧!可以工作了吧!」隔天買了廉價機票回倫敦,才發現簽證已經過期一個月了。回到台灣,當時正是921過後。陳昇回到家,遙想這場放逐,他的委屈在這躺旅程中得到釋放了,他的迷惑已經不需要再去尋找答案了,他的浪跡性格也漸漸安定下來了。經過這段空無的流浪時光,他活得愈來愈寬闊、豁達,也更珍惜家人,「天地循環、宇宙洪荒,一切都是天意、每件事都是注定的。」

男人40歲的大放逐,一生僅有一次。「活得不耐煩才會想離開。然而隨著年齡增加,野心、好奇心都會消退,生活逐漸定型之後,狂野的心不再,這是常態,但也是好的,不然首先遭殃的會是婚姻。還好我遇見一個還能諒解我的人,要知道革命的糖衣,包裹的是家人的痛楚。」自比為切格瓦拉的陳昇,還是不時有遊蕩的念頭跑出來,「我常常在google earth上神遊。想像自己到中亞的貝加努,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上,只看得到幾個太空船。也很想去南美洲。」不過,當人生邁入更高境界,陳昇不再需要實際的放逐與遠行來追求內心無形的渴望,「日子,酸甜苦辣都是賺到的。」這次新專輯《P.S. 是的 我在台北》,他以新的眼光觀察這個他所居住的城市,旅行的意義和故事,不在於去了哪裡,而在於自己的詮釋。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