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陳昇 旅行,完成一場安靜暴烈的質變

旅行是浪漫的,它包含了離開與重逢的雙重想像,在一次次沒有計劃說走就走的旅程中,陳昇透過旅行這種快速而無害的方式,在心境上產生質變。

採訪撰文/杜嘉馨


陳昇的作品,浪漫多情、桀驁不馴,他的旅行方式也一樣。對他而言,旅行分成兩種,一是南方的旅行,是完全的放鬆,什麼都不必想;一種是北方的旅行,在旅程中抓取創作的靈感、感觸,將旅行的故事化為作品。「現在我們很難期望發生戰爭,然而真正偉大的作品,都是和人生的無奈、生離死別有關。我們不期望這樣的事發生,所以日子過得貧乏的時候,就去旅行,去捕捉一種移動感、漂泊感。有時候聞到飛機艙的味道,會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動。」

不負責任的亂玩
曾經,陳昇因為和蕭言中聊天時的一句「明天澎湖見!」,立刻衝回家拿了證件,晚上醒來發現自己人在萬安島;也有過和新寶島的隊員睡在墾丁的民宿,手上拿著沒電的電話、紙內褲穿到腐爛、沒有換洗衣物;還曾經搭了25小時的東北鐵路,從漠河鎮再轉車到中國最北的地方北極村,在零下40度C冰封的黑龍江,拿吉他箱子在上面滑雪……「這些不太負責、亂玩的旅行,過程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創意!」

對陳昇而言意義最重大的一次旅行,是他40歲那年的歐洲之行。「人家說40不惑,怎麼會不惑?我迷惑死了!當時我在想這一切究竟在幹嘛,再往下人生要怎麼走,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沒有背棄自己的心願與初衷?如果不喜歡現狀,還能怎麼辦?」瓶頸每一天都發生,週一到週五天天犯憂鬱,於是,陳昇約了唱片企劃一起參加劉其偉之子劉寧生的帆船tour,預計從地中海的馬約卡島航行到直布羅陀海峽,沒想到卻和老外領航員吵架,就沒上船,在馬約卡島鬼混一週,跑去馬德里,然後到倫敦錄音又錄得亂七八糟,和所有人都吵架,「不安寧的歲月和年紀,當時我想去玩,但沒有朋友了,又不想回家,忽然想到在杜拜遇到在巴黎學美術的女生,說要開車去北歐玩,我就去找她們。」於是,陳昇買了往巴黎的火車票,隔天就和三個留學生往北邊開。先到布魯塞爾、然後到阿姆斯特丹一路看美術館。「我看到梵谷的畫,遠遠看到麥田上的烏鴉,像看到久違的親人一樣,想到自己站的就是梵谷的位置,腿一軟就開始哭。在人生的旅途上,怎麼背負了那麼大的委屈?那一哭,把我內心的苦楚都宣洩出來,覺得只有你才懂我的心情。」

四十歲的迷惑與放逐
到了德國時,陳昇覺得自己已經走樣了,整個人像刺蝟,和三個留學生愈來愈不合,還把第一天認識的德國朋友罵走,「那時出來晃蕩已經一個月了,想到認識一個在米蘭學服裝設計的小女生,然後我就被那幾個留學生攆上火車到米蘭。」接著,陳昇在米蘭大教堂前隨便找了間旅館,過了一段完全無所事事的日子。「每天餓了就吃,醒來想幹嘛就幹嘛,聽著教堂鐘聲,眼睛微張,看見鴿子停在窗口,不知道此刻是清晨還是黃昏。」空無、迷離、無悲、無喜,多久沒刮鬍子、有沒有刷過牙、上一餐是何時,都不復記憶,「連越洋電話都沒有,簡直爽呆了!」40歲那天,他帶那個小女生去吃一頓很讚的大餐,提著一手啤酒坐在米蘭大教堂前,流浪漢就躺在前面睡覺,「我心想:你爽了吧!夠任性了吧!可以工作了吧!」隔天買了廉價機票回倫敦,才發現簽證已經過期一個月了。回到台灣,當時正是921過後。陳昇回到家,遙想這場放逐,他的委屈在這躺旅程中得到釋放了,他的迷惑已經不需要再去尋找答案了,他的浪跡性格也漸漸安定下來了。經過這段空無的流浪時光,他活得愈來愈寬闊、豁達,也更珍惜家人,「天地循環、宇宙洪荒,一切都是天意、每件事都是注定的。」

男人40歲的大放逐,一生僅有一次。「活得不耐煩才會想離開。然而隨著年齡增加,野心、好奇心都會消退,生活逐漸定型之後,狂野的心不再,這是常態,但也是好的,不然首先遭殃的會是婚姻。還好我遇見一個還能諒解我的人,要知道革命的糖衣,包裹的是家人的痛楚。」自比為切格瓦拉的陳昇,還是不時有遊蕩的念頭跑出來,「我常常在google earth上神遊。想像自己到中亞的貝加努,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上,只看得到幾個太空船。也很想去南美洲。」不過,當人生邁入更高境界,陳昇不再需要實際的放逐與遠行來追求內心無形的渴望,「日子,酸甜苦辣都是賺到的。」這次新專輯《P.S. 是的 我在台北》,他以新的眼光觀察這個他所居住的城市,旅行的意義和故事,不在於去了哪裡,而在於自己的詮釋。

(原文刊於美麗佳人雜誌2010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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